李白《日出入行》全詩翻譯賞析

李白《日出入行》全詩翻譯賞析

  日出入行

  李白

  日出東方,似從地底來。

  歷天又復入西海,六龍所舍安在哉?

  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

  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

  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

  和!和!汝奚沒於流淫之波?

  魯陽何德,駐景揮戈?

  逆道違天,矯誣實多。

  吾將括大塊,浩然與溟同科!

  註釋:

  ⑴:山的曲處。

  ⑵元氣:中國古代哲學家常用術語,指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氣,被認為是最原始、最本質的因素。

  ⑶四運:春夏秋冬。

  ⑷荒淫:廣闊浩渺。

  ⑸魯陽:《淮南子·冥覽訓》說魯陽公與韓酣戰,時已黃昏,魯援戈一揮,太陽退三舍(一舍三十里)。

  譯文:

  太陽從東方升起,好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

  在天空中游歷一番之後落入西海,那拉著太陽的六條神龍,他們的住所又在哪裡呢?

  太陽的執行,終古不息,人不是元氣(宇宙的基本元素),怎麼能與之同生共存?

  草兒不會因為春天的萌發而感謝春風,樹木也不會因為葉子的枯落而怨恨秋天。

  是誰,揮舞皮鞭驅動四季輪迴?其實,萬物興茂衰歇都是自然而然。

  和啊,和!你怎麼能夠在那浩渺波濤中出入自由?

  魯陽啊,魯陽!你有什麼能德,能夠揮動戈矛讓時間停止?

  像這樣有違天道的傳說,錯訛之處實在太多!

  我要順應天地,將自己與自然融為一體,培養浩然之氣,與宇宙長存!

  賞:

  《日出入行》是唐代偉大詩人李白利用樂府古題創作的詩篇。此詩反用漢樂府古意,認為人不能“逆道違天”,而要適應自然規律,表現出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也充分展示了詩人的積極浪漫主義精神。

  漢代樂府中也有《日出入》篇,它詠歎的是太陽出入無窮,而人的生命有限,於是幻想騎上六龍成仙上天。李白的這首擬作一反其意,認為日出日落、四時變化,都是自然規律的表現,而人是不能違背和超脫自然規律的,只有委順它、適應它,同自然融為一體,這才符合天理人情。這種思想,表現出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光彩。

  詩凡三換韻,作者抒情言志也隨著韻腳的變換而逐漸推進、深化。前六句,從太陽的東昇西落說起,古代神話講,和每日趕了六條龍載上太陽神在天空中從東到西行駛。然而李白卻認為,太陽每天從東昇起,“歷天”而西落,這是其本身的規律而不是什麼“神”在指揮、操縱。否則,六條龍又停留在什麼地方呢?“六龍安在”,這是反問句式,實際上否認了六龍存在的可能性,當然,和驅日也就荒誕不可信了。太陽執行,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又怎麼能夠與之同升共落?“徘徊”兩字用得極妙,太陽東昇西落,猶如人之徘徊,多麼形象生動。在這一段中,詩人一連用了“似”、“安在”、“安得”這些不肯定、不確認的語詞,並且連用了兩個問句,這是有意提出問題,藉以引起讀者的深省。詩人故意不作正面的闡述而以反詰的方式提問,又使語氣變得更加肯定有力。

  中間四句,是說草木的榮和凋落,萬物的興盛和衰歇,都是自然規律的表現,它們自榮自落,榮既不用感謝誰,落也不用怨恨誰,因為根本不存在某個超自然的“神”在那裡主宰著四時的變化更迭。這四句詩是全篇的點題之處、核心所在。“草不”、“木不”兩句,連用兩個“不”字,加強了肯定的語氣,顯得果斷而有力。“誰揮鞭策驅四運”這一問,更增強氣勢。這個“誰”字尤其值得思索。是誰在鞭策四時的運轉呢?是和那樣的神嗎?讀者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作者的回答上來了:“萬物興歇皆自然”。回答是斷然的,不是神而是自然。此句質樸剛勁,斬釘截鐵,給人以字字千鈞之感。

  最後八句中,詩人首先連用了兩個詰問句,對傳說中駕馭太陽的和和揮退太陽的大力士魯陽公予以懷疑,投以嘲笑:和呵和,你怎麼會沉埋到浩渺無際的波濤之中去了呢?魯陽公呵魯陽公,你又有什麼能耐揮戈叫太陽停下來?這是屈原“天問”式的筆法,這裡,李白不僅繼承了屈原浪漫主義的表現手法,而且比屈原更富於探索的精神。李白不單單是提出問題,更重要的是在回答問題。既然宇宙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律,那麼硬要違背這種自然規律(“逆道違天”),就必然是不真實的,不可能的,而且是自欺欺人的了(“矯誣實多”)。照李白看來,正確的態度應該是:順應自然規律,同自然(即“元氣”,亦即“溟”)融為一體,混而為一,在精神上包羅和佔有(“括”)天地宇宙(“大塊”)。人如果做到了這一點,就能夠達到與溟“齊生死”的境界了。

  西方的文藝理論家在談到積極浪漫主義的時候,常常喜歡用三個“大”來括其特點:口氣大、力氣大、才氣大。這種特點在李白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李白詩中曾反覆出現過關於大鵬、關於天馬、關於長江黃河和名山大嶺的巨大而宏偉的形象。如果把李白的全部詩作比作交響樂的話,那麼這些宏大形象就是這支交響樂中主導的`旋律,就是這支交響樂中非常突出的、經常再現的主題樂章。在這些宏大的形象中,始終跳躍著一個鮮活的靈魂,這,就是詩人自己的個性。詩人寫大鵬: “赫乎宇宙,憑陵乎崑崙,一鼓一舞,煙朦沙昏,五嶽為之震盪,百川為之崩奔”(《大鵬賦》);詩人寫天馬:“嘶青雲,振綠髮”,“騰崑崙,歷西極”, “口噴紅光汗溝朱”,“曾陪時龍躍天衢”(《天馬歌》)。詩人所寫的山是:“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風去,直出浮雲間”(《登太白峰》);詩人所寫的水是:“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瀉入胸懷間”(《贈裴十四》)。為什麼李白總愛寫宏偉巨大、不同凡響的自然形象,而在這些形象中又流露出這樣大的口氣,煥發著這樣大的力氣和才氣呢?讀了《日出入行》,我們總算找到了理解詩人的鑰匙── “吾將括大塊,浩然與溟同科!”這是詩人“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自我形象。這個能與“溟同科”的“自我”,是李白精神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浪漫主義創作方法的思想基礎。

  有人認為,《日出入行》“似為求仙者發”(《唐宋詩醇》),可能有一定的道理。李白受老莊影響頗深,也很崇奉道教。一度曾潛心學道,夢想羽化登仙,享受長生之樂。但從這首詩看,他對這種“逆道違天”的思想和行動,是懷疑和否定的。他實際上用自己的詩篇否定了自己的行動。這正反映出詩人的矛盾心理。

  這首詩,在表現手法上,把述事、抒情和說理結合起來,既跳開了空泛的抒情,又規避了抽象的說理,而是情中見理,理中寓情,情理相互生髮。詩中頻頻出現神話傳說,洋溢著濃郁而熱烈的浪漫主義色彩,而詩人則在對神話傳說中人事的辯駁、揶揄和否定的抒寫中,把“天道自然”的思想輕輕點出,顯得十分自如、貼切,情和理契合無間。詩篇採用了雜言句式,從二字句到九字句都有,不拘一格,靈活自如。其中又或問或答,波瀾起伏,表達了深刻的哲理,而且那樣具有論辯性和說服力。整首詩讀來輕快、活潑而又不失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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