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詩詞中的“花”意象

李清照詩詞中的“花”意象

  作為一個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女子,李清照多將愛花之情付諸筆下,對花的欣賞、喜愛,是她少女閨閣生活的重要內容,而借花寄託相思,詠花標緻情操,又是她詞作中經常出現的主題。

  李清照現存詞作四十六首,以南渡為分期,詞風變化明顯,但詞人在創作中愛用“花”意象卻沒有改變。在李清照的詞作中,除了八首沒有提到“花”之外,其餘,或單獨吟詠,或泛指鮮花,總是離不開花的影子,如“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 ,“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等,在李清照的詞作中用花表達出了極為飽滿的人生內容和豐富的精神世界。

  一、“花”意象凸顯其美好詩意的生活

  花,一直都是美好的象徵,李清照筆下常透過對花的描寫烘托意境,顯現出她對美的追求與嚮往,對生活方式的一種詩意表達。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首詞描寫了一幅簡單的生活片段,似一幀剪影般記錄下了一幅動人的畫面。夜晚伴著緊密的風聲,淅淅瀝瀝地下著疏朗的小雨,次日香閨中,沉睡一晚的女子,慵懶地醒來,酒意未退,晨妝未梳就開始關心園中海棠。“試問卷簾人”一個“試”字道出多少急切和猶豫,是心底已經猜曉結果而又擔心結果成真的揣測心態,而捲簾人漠然回答“卻道海棠依舊”更讓女主人黯然嘆息,“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綠”借代綠葉,“紅”借代紅花,含蓄精煉,色彩對比鮮明。“肥”形容雨後的葉子因水份充足而茂盛肥大,“瘦”形容雨後的花朵因不堪雨打而凋謝稀少,擬人手法使這兩種狀態的對比顯得生動別緻,形象逼真。本來平平常常的四個字,經詞人的搭配組合,便使涵義得到豐富和擴大。由這四個字生髮聯想,那“紅瘦”不正表明春天的漸漸消逝,而“綠肥”象徵著綠葉成蔭的盛夏即將來臨,這種極富概括性的語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胡仔《苕溪漁隱叢話》稱:“此語甚新”,《草堂詩餘別錄》評:“結句尤為委曲精工,含蓄無窮意焉。” 這首作品詞采清澈,畫面明麗,描寫了一個優美如畫的生活場景,作者生活在其中,顯示出一種生活的詩意和優雅的情致。

  二、花是作者抒發情感的意象載體

  詞人用鮮花的易逝表達對美好事物易逝的痛惜之情,女子的韶華易逝,夫妻幸福時光的易逝,這些都是痛苦的,作者借筆下的惜花之情,正是表達了惜春之情和自惜自憐之情。作者筆下的“花”意象,除了描繪出了花的美好之外,更多的是光陰逝去後的憔悴和頹殘,這是詞人感慨時間流逝,無奈生命易逝的表露。如“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 “梨花欲謝恐難禁” ,“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這裡的花並非特定的花,而是一種泛指,是我國傳統文化模式的`一種積澱,即流水落花的意象。這種意象總是和惜春、惜時、生命的哀嘆相聯絡。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首《武陵春》起句就是一幅已經風住花盡的悽清景象,“風住塵香”之後,可以想象出落紅滿地,花盡枝頭的景象。一個“盡”字,道出春光的徹底流逝,再無所留的空白感,所以“風住塵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於含蓄,反而擴大了容量,使人從中體會到更為豐富的感情。而日色已高,頭猶未梳,雖與《鳳凰臺上憶吹簫》中“起來慵自梳頭”語意全同,但那是生離之愁,只是情緒上的慵懶和嬌憨,而這是死別之恨,萬念俱灰,梳洗了無意義,情感表達深淺自別。 三、四兩句,由含蓄而轉為縱筆直寫,點明一切悲苦,由來都是“物是人非”,而這種“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個人感情上的傷春之情,而是一種劇烈的、帶有廣泛層面上的無窮無盡的痛苦,這是國破家亡,種種愁緒鬱結其中的痛苦,此中之事,只能以“事事休”概括,言未出,而淚先流。下闕寫詞人想要改換心情,泛舟出遊,而由“聞說”到“也擬”,又到“只恐”,最終作罷這一系列活動,筆觸跌宕起伏,有開有合,層層推進,最終落腳在“載不動許多愁”上。此詞中起句的花盡,就奠定了全詞的感情基調,是美好事物的消逝和物是人非的痛苦與煩愁。這首詞是作者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當時她已處於國破家亡之中,相親相愛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自己流離異鄉,無依無靠,所以詞情極其悲苦。

  三、自我價值的肯定,以花喻志,風格凜然

  詞人愛花,詠花,並常以花自喻。詞人歌詠的是質幽而不華豔的菊花,是“情疏跡遠只香留”的秋桂,是“此花不與群花比”的梅花,這是女詞人最愛吟詠的三類花,並在她們身上寄託了深厚的感情。這些花或樸素淡雅而芳香持久,或在秋風蕭瑟中幽然傲霜,或與冰天雪地中盈盈怒放,她們都如同花中君子般以高尚的德行情操,贏得世人的敬佩。

  《點絳唇•蹴罷鞦韆》中,活潑可愛的少女倚門回首,含羞間又透露著好奇和大膽,此時,配合她心情和身份的正是一束青梅,含澀朦朧而又清爽可人。

  而《漁家傲•雪裡已知春信至》中這樣描寫梅花,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

  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此詞起句就點明瞭是寒冬雪裡的時令,但一個“春”字,為下文打開了一幅讓人期待的畫面。“瓊枝膩”、“嬌旖旎”的寒梅,在月夜之下當庭綻放,清麗如洗。用浴後新妝的美人,比喻月輝下晶瑩剔透的寒梅,清新而逼真,給人如同看到畫面一般的愉悅感。下闕用周邊環境和種種事物襯托梅花綻蕊這幅畫面,玲瓏月、綠蟻尊,當此佳境,誰人能不暢飲酩酊呢?寒梅既有嬌俏旖旎的韻致,又有冰清玉潔的氣度,對酒欣賞,凜冽清冷間,動人心魄。這是造化對寒梅的呵護疼愛,更是詞人心中對梅花的喜愛。詞人欣賞寒梅的獨特氣質,也是自身情操高標的流露。詞人對寒梅的讚揚,也是自己對這種迎寒而放,不與眾花相比格調的欣賞。清人朱彝尊說過:“詠物詩最難工,而梅尤不易。”而李清照就用了最明淨、典雅的字句,把寒梅夜綻的美景刻畫得淋漓盡致,梅花婉轉風流之姿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李清照筆下的“花”意象,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延續和積澱,是詞人熱愛生活,觀察生活,以花自喻,寄託情感的載體。中國古典文化中,高雅而有氣節的花,莫不被中國文人們賦予了人文道德的精神和人格品性的價值。李清照在她的詞中,把自己的真性情和超然群外的才情,都用高潔自守、卓爾不群的“花”意象表現了出來。吟詠花草,是把花的形態美、神態美與人的心靈情感、品格德操融為一體。於是花的盛開、飄零、枯萎都蘊含著李清照生命流程的展現,在“花”意象中詞人寄託和表達了自己的審美理想和人生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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