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李賀詩中的“酒”意象

分析李賀詩中的“酒”意象

  李賀詩中的“酒”意象主要體現在哪裡呢?詩人是如何來進行描繪的?

  一、獨酌未必解憂愁

  李賀一生頗多磨難,在科舉考試這一邁向人生頂點的關鍵時刻他卻遭遇重挫,科場無門,他在長安只謀得一個九品奉禮郎的小官。長安三年奉禮郎的生活,沒有使李賀在政治上如願以償,鬱郁而不得志,《示弟》中的“今夕酒”飽含著長安落魄的鬱悶,病歸昌谷的辛酸。家人詢問他在長安的情形,他支吾其辭:“病骨猶能在,人間底事無。何須問牛馬,拋擲任梟盧。”能倖存病體生還就算不錯了,在這種年月,什麼怪事沒有呢?像擲“五木”遊戲中的骰子一樣,何必問是“牛”是“馬”,成敗得失?這裡的美酒雖有三年還家的欣喜,但更多壯志未酬的苦楚。

  《江樓曲》中他想借“新槽酒聲”來排遣憂愁卻“苦無力”。《贈陳商》中他對陳商感嘆:“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人生是有窮困潦倒時候的,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呢?日暮時分,我乾脆獨酌解憂,來他個一醉解千愁吧!可是借酒澆愁愁更愁,光明在哪裡,詩人根本看不到。美酒與憂愁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李賀生命的二重奏。

  二、意在山水暫忘憂

  宋代文學家歐陽修在《醉翁亭記》中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誦讀李賀詩作也能從中體味到這一點。無論是詩人獨行還是攜友同遊,所作詩篇都流露了詩人歡娛喜悅之情。《河南府試十二月詞・二月》中的.初春二月風日漸暖,已經可作郊遊,詩人與友人“飲酒採桑津”正是一派春意融融的踏青圖。《昌谷詩》“泉樽陶宰酒,月眉謝郎妓”,泉水當酒,殘月如鉤,宛然可見一幅清新淡雅的風景畫。《昌谷北園新筍四首・其四》“烏重一枝入酒樽”以酒寫竹,飛鴉入林,棲手竹枝,垂影映入酒杯,給人一種清幽淡泊之趣。《江南弄》有“鱸魚千頭酒百斛”,品著鱸魚,喝著美酒,酒半醉臥,青山綠水映入眼簾。身處“帶酒日晚歌田中”中的生活恍如神仙一般,野田射獵,飲酒高歌豈不讓人感嘆功名富貴有如浮雲。美酒相伴,友朋相陪,醉於山水美景之中,塵世上的憂愁煩惱在此刻才能得到少許緩解。

  三、解憂惟有杜康酒

  當李賀與摯友相聚時,氣氛就不再這麼輕鬆,詩人的情緒也不再如此平靜。《相勸酒》:“丈夫快意方為歡……會須鍾飲北海,箕踞南山”,惟有快意,才是真正的幸福與歡樂。怎樣才能快樂呢?只有開懷痛飲,縱身遨遊,聽歌看舞,擲金買笑,才是人生的得意之事,又何必逆料未來之事呢!“相勸酒,終無輟……”以下八句是勸人開懷暢飲的祝酒辭。舉杯喝吧!不停地喝吧!但願吾皇陛下長享盛名,子孫綿延,國運長久。緊接著詩人又用反振法,指出富貴如過眼雲煙,了不足恃,以見人生當及時行樂之意。詩人舉其來長安途中所見,作勸飲的驚警之語:我來長安時,看到途中車馬駢駢,絡繹不絕,可是當我經過樑冀舊宅和石崇故園時,想到他們昔日雖然富貴一時,但轉眼之間,身死家滅,徒留園宅故跡於荒煙蕪草之中,如此看來,富貴焉能長保?還是不停地飲酒行樂吧。

  四、快意難忘志難酬

  《浩歌》中的“箏人勸我金屈卮,神血來凝身問誰”中的歌人對詩人殷勤勸酒。誠懇地勸說:你沒有得到長生不老之術,也沒有誰聘請你,重用你。面對良辰美景,還是喝酒作樂,一醉方休吧!這兩句,表面寫歌人,實則寫詩人。透過歌人的勸說之辭,側面映射出了詩人此次郊遊時自始至終的苦悶情懷,也說明了大家對他的理解。眾人知他一懷愁情難釋,無法排遣,苦苦相勸也是枉然,只好捧來美酒,勸他及時行樂。透過這一側面對映,更見詩人愁情之難解難消。“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唯澆趙州土”,不要在音樂聲中悲歌浪飲了吧,世上的英雄本來就難遇其主。這既是勸人,也是勸己。是對歌人的回答,又是對朋友的勸解。這些話表面上似乎異乎尋常的超然、曠達,然而,詩人越是這樣故作聲勢地來勸解大家,安慰自己,越是想極力掩蓋那憤恨難耐的真情,胸中鬱積的怒火就越難以平息。它愈燃愈烈,終於衝破詩人的心扉。詩人追懷古人,發出了一聲聲深情的呼喚:“啊,平原君!我要買絲繡像來供奉你,取酒澆墓來祭奠你!”這與其說是表達了詩人對古代禮賢下士者的深深敬慕,不如說是對現實政治昏庸、世事無道、才士被抑的猛烈抨擊。在古今歷史的比照中,詩人成功地抒發了自己身懷雄才而不得施展的苦悶,寫得委婉、含蓄,意趣盎然。

  《仁和裡雜敘皇甫》“安定美人截黃綬,脫落纓裾暝朝酒”是李賀感嘆引薦乏人。儘管皇甫比自己幸運,得到了個陸渾尉的小官,但卻遲遲未能高升,致使自己得不到引薦和重用,彼此也只好解衣敞懷,晝夜痛飲,藉以釋憂了。韓愈、皇甫是最早賞識李賀才幹的前輩,他們也很想推薦李賀為朝廷出力,無奈當時皇甫官職卑微,雖有引薦之心卻無引薦之力,難怪詩人會發出引薦乏人的感慨,直接道出了他身處困厄的重要原因。

  《致酒行》中的酒是“零落棲遲一杯酒”。“棲遲”而冠以“零落”,詩一開頭就突出他的窮困潦倒,因此只好借酒澆愁。《長歌續短歌》中的“渴飲壺中酒,飢拔隴頭粟。秦王不可見,嘆息腸內熱”,難遣的“內熱”使得詩人悲歌不已,但只有歌尚不足以傾瀉鬱悶,還需要藉助酒的力量,所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此其一;“內熱”使人口渴,“長歌”使人舌燥,也需借酒解渴,此其二;想求明主而不得見,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尖銳矛盾,怎不使詩人的“內熱”更熱、悲歌更悲?藉助於酒,或許可以排鬱結於一時,但換來的卻可能是更深的鬱結,豈不聞“舉杯銷愁愁更愁”?

  《開愁歌》中“旗亭下馬解秋衣。請貰宜陽一壺酒。壺中呼天雲不開,白晝萬里閒悽迷”。初踏社會的李賀,此刻愁的不僅是理想徹底破滅,無路可走,而且飯碗又成了問題。在這秋寒逼人的日子裡,為了借酒澆愁,不得不當掉這一身破衣,倘若不足償酒便欠上一筆。這裡一方面可以看到他幾乎已面臨山窮水盡的生活絕境,另一方面也暗示我們,即使如此,也要買醉,可見他的愁已經到了無法再忍受的極頂了。因此,我們說李賀的愁要比李白的愁來得深廣,具有更豐富的社會內涵。

  天才詩人李賀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用手中的筆、詩中的“酒”來消解心中那難以消解的怨和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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