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李商隱《錦瑟》的主旨

分析李商隱《錦瑟》的主旨

  這首《錦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愛詩的無不樂道喜吟,堪稱最享盛名。

  在當代社會,對文學作品的研究,本人認為主要著眼於其“對當代社會的意義”,這一“意義”,並不是單純的講作品的教化作用,也可以是對文字創作技巧的研究,也可以是研究作品中所包涵的對當代社會有積極意義的主題思想、科學常識、美學意義等等。從“對當下社會的意義”這一角度研究文學作品來講,實質上我們是以現代人的思想範疇、科學認識程度、美學標準等來評判和理解的,究竟能否與作者的本意相符,這就不得而知了,或許與作者心有靈犀,或者是與其想法大相徑庭。進一步講,我們對前人作品的研究大多也逃不過“當下人的思維”這一框架(本人認為),特別是對離我們已經非常久遠的一些文學作品的研究。所以,僅就“對當下社會的意義”這一角度出發,很大程度上,本人認為我們也沒有必要去費盡心機的揣摩作者的本意,只要立足文字,以現代人的“眼光”(思想和方法)去解讀出有意義的東西,來彌補現代人的情感缺失,學習和借鑑前人優秀的創作技巧和方法以及作品的美學涵義等,只要不牽強附會,則都是可以被容許和接納的。這並不是說,完全將前人同我們割裂開來,實際上也並沒有,因為“作品”本身就已經將我們同前人聯絡了起來。

  此外,對文學作品的研究還要注重科學方法的運用,特別是對詩歌的研究,如果僅就詩歌主旨和情感的研究,本人認為,要注意以下幾點:

  一、要尊重人類思維的規律。

  對一事件,一感情,我們可以用千變萬化的語言表達,但是思維在組織語言反映事件和情感時,很多時候包含的事件和情感是單一的,至少是聯絡密切的。比如,我們見到一頭豬,首先認為它是一頭豬,而不會說它既像一頭豬,又像一頭牛。但我們可以這樣思考:如果豬鼻子插上兩根蔥,就有點像大象了。《錦瑟》一詩,有人說是寫“音樂”的,歌詠“瑟”之物的,如果真是這樣,錦瑟與後面的這些典故和傳說如何聯絡起來呢?本人鄙陋,不但思維上無法將之聯絡,情感上亦是難以接受。故認為這兩種說法,形同是拉來一頭牛,說其與“豬”長得非常相像無異。此外,一部分人認為《錦瑟》是“悼亡詩”、“政治詩”、“愛情詩”、“感傷身世詩”,倘若《錦瑟》一詩,本身有音樂的成分在裡面,有人說瑟有適、怨、清、和四種聲調,那麼由音樂引發詩人以上的某種感傷的情懷亦是無可厚非,同樣它們又如何同以下典故和傳說相聯絡呢?《錦瑟》所運用的典故中,除了“望帝”之典故,鱉靈搶佔望帝的妻子,“望帝啼鵑”或許有愛情的涵義在裡面,可以與愛情詩扯上關係,但其他典故和傳說並無此意思,且也很難與之相聯絡,故愛情詩也是有牽強的,由此悼亡詩一說也是很難立足,全詩很難看出有一點悼亡的跡象,典故和傳說本身和背後亦是沒有悼亡之意,無疑這也是臆斷之辭。倘若是“政治詩”或者是“感傷身世詩”的話,此詩“政治意味”完全可以歸入“感傷身世詩”裡面,因為看看李商隱的一生,與政治存在著密切的關係。那麼究竟是不是“感傷身世詩”呢?還是要從詩歌自身去考證,探究意象、典故、傳說等自身或者是背後隱藏著的意味,與李商隱的身世有無關係,存在怎樣的'關係。

  二、把詩歌作品看作一個內容上互相緊密聯絡的整體,而不是將各部分割裂開來分析。

  上面本人已經提到,如果是“感傷身世的詩”,要探究意象、典故、傳說等自身或者是背後隱藏著的意味,與李商隱的身世有無關係,存在怎樣的關係。除此,還要從整體上考慮這些意象、典故、傳說相互間的聯絡。

  這或許是一種非常傳統的方法,但是本人認為,在用之考究詩人的思想主旨上去,無疑要比很多沒有根據的“奇思妙想”要好得多。對於很多“奇思妙想”的方法,用之於文字創作技巧和手法的探究,或許是好的方法。因為,主旨是作者思想中的東西,是唯一的,容不得我們透過玩“文字遊戲”去臆測,技巧和方法是詩人自身無意識或者是有意識提煉出來的,直接透過語言和作品的架構體現出來,我們能夠直觀的從作品表面看到,這時候“奇思妙想”探究的作用無疑是巨大的,只要有根有據,不需要去推測詩人本身有沒有這種看法。簡單的說,也就是從作品中解讀出的思想主旨,是我們和詩人共同的,作品中得出的技巧和方法可以是我們自己的,詩人沒有意識到的,儘管對它們的探究都是以“當下人的眼光”看的。因此,本人認為運用這一傳統的方法去探究李商隱《錦瑟》的主旨尚是一種較為可行的方法,這樣李商隱才不是一個神秘的人,才是一個具有正常思維的人,而不是一個“失常”或者“超常”的人,無論是“失常”還是“超常”都是一種不正常,不正常就是瘋子,只有瘋子才能胡說八道、胡拉亂扯。但李商隱自身,其並不是瘋子,即或是瘋子,也是一個“正常的瘋子”,具有正常的思維,倘我們用一些“奇思妙想”、“無端臆測”去理解其詩歌的主旨,那麼我們才是“真正的瘋子”,殘忍地貶低了這位“正常的瘋子”,把他當成了“真正的瘋子”。

  下面,我們就簡單解讀下《錦瑟》這首詩。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首聯,從義山寫此詩的年齡來看,其當時大概是四十七歲,年近五十。瑟本身只“二十五”弦,怎麼會有五十弦呢?本人認為這都是李商隱用來暗指“年齡”。從李商隱的生年來看,馮浩認為其生於元和八年(813),張採田認為其出生於元和七年(812),我們姑且可以認為其出生於公元812或者是813年,其於文宗開成二年(837),考取了進士資格,此時正好是差不多25歲(或許我們由此可以確定其就是公元812年出生?)。25歲及第,應該是李商隱仕途的正式開始,做此詩時年近五十,依舊是一事無成,很容易可以得出首聯中詩人以錦瑟之“弦”來暗指“年齡”,感嘆歲月匆匆,年華易逝,“無端”既是詩人感嘆歲月不知不覺中的飛逝,“一弦一柱”皆為“一年一歲”,“華年”指“失去的年輕歲月”。同時,談“華年”也不足為過,唐代人的年齡或許並不短,正常講只要人衣食無憂,沒有其他意外,如疾病或者是意外事故,和現代人活的年齡應該差不多,唐代藥學家孫思邈就活了一百多歲,這是生物學的問題不多提,不過可以由此確定李商隱此時應該也算是中年時代。從以“錦瑟之弦來暗指年齡”這一角度講,此詩可以有“音樂”,亦可無“音樂”,李商隱此刻,可以目睹“錦瑟”之器,亦可將此“虛構”。

  頷聯,詩人引用了“莊周夢蝶”和“望帝啼鵑”的典故。《莊子·齊物論》載:“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它是說莊子夢覺之後很難分辨究竟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子。此外莊子曰:“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或許,變成“蝴蝶”亦是李商隱的“志”,李商隱的“志”是什麼呢?是“求功名”,對此刻的他而言是一種虛幻的東西了。李商隱的一生就是在這種“志”與“自身艱難的仕途現實”之間不斷地變化莫測,迷茫失意。“望帝”是李商隱自喻,“春心”則是暗指其年輕時候(應該是“進士及第時候”,“及第”以前其“及第不順”,政治抱負應該尚無,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沒有及第”以前其抱負還是“努力及第”)的政治抱負。“託杜鵑”,也是李商隱借指自己一次次的對未來寄予希望,一次次的徒勞,此處“杜鵑”可以是喻指李商隱“自己無奈徒勞的哀嘆”,也可以是指在仕途上“給過李商隱幫助的人”,或者是李商隱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而寄託過希望的人。無論怎樣,都是指其“春心”無法實現,不必可以考究,以免弄巧成拙。與首聯關聯則是其感嘆自己年近五十,回想過去二十五年的仕途人生,變幻莫測,坎坎坷坷,報復不能實現,再次徒勞哀怨。

  頸聯運用了兩個傳說。前一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與之相關的有兩個傳說。一是“鮫人泣珠”,且相傳月明時分泣的珠圓;另一個是一個流傳於民間的美好傳說,“珠生於蚌,蚌生於海,每當月明宵靜,蚌則向月張開,以養其珠,珠得月華,始得光瑩……”。兩者都牽扯到了相同的自然條件:月明。但就這兩個不同的傳說而言,一是鮫人泣的珠,一是蚌曬的珠,都是獨立的傳說,兩者並沒有辦法聯絡起來,不可能同時在此句詩中出現,故此句僅能含有一個傳說,這是符合思維規律的。但珠都有同樣的特點:晶瑩剔透。究竟是哪一個傳說呢?本人認為應該與上下文聯絡起來得出一個恰當的結論,也可以不必去追究到底是哪一個傳說,因為無論哪一個正確的機率都只有百分之五十。先看下句,“藍田日暖玉生煙”是一個關於名叫楊伯雍的書生的傳說(內容較長不易細述,可查閱資料)。藍田,現為地名,由傳說知,開始並無“藍田”之地,只是因為此地尚未長成的“玉”,埋在地下,顏色是藍色,所以後來人們將此地稱為“藍田”。日暖,根據傳說是“天氣晴朗的日子”。玉生煙,人人都知道,不做解釋。依據傳說理解此句的意思就是:在晴朗的日子,普通的百姓可以遠遠地看到藍田之上的“玉煙”去,據此去採摘“玉”,統治者聽說,亦派人再次去強採卻看不到。在此,應該是李商隱借統治者看不到玉來暗託自己不被重視,得不到賞識。由此看,前一句則很有可能是詩人自嘆懷才自泣,比喻自己就像那晶瑩剔透,淚尚未乾的“珠”,懷才自傷。大體上可以看出前一句應該是“鮫人泣珠”的傳說,但也不能完全確定。李商隱不是以鮫人自喻,而是以“珠”自喻,既然這樣我們也沒必要對其究竟用了哪個典故下一個定論,是“有淚之珠”或者是“如淚之珠”均可,都明確其是一顆“傷感的珠”,這是關鍵。

  透過以上的分析,尾聯的意思不攻自破,是對上文的一個總括式的收尾。無非是:這一切情感和往事都只能是作為回憶了,只是此刻再次想起來感覺心中若有所失。末句讀來,感覺詩人大有想要解脫之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想也沒有作用了,至此義山之抱負已經被現實和時間消磨掉了,與我們也不無不同,很多人都會這樣,隨著時光的流失和現實的殘酷,志向漸無,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者畢竟還是少數。

  所以整首詩大意應該是這樣:轉眼間,就二十五年過去了,現在已經年近五十,想想過去一年一歲的“年輕歲月和往事”,可謂真的是在理想和現實之間變化莫測,年輕時候的抱負此刻已不能實現,只能將此寄予徒勞的哀嘆。但想想自己這樣才華橫溢,卻沒有人發現,得不到賞識,不覺自傷。唉,這一切都只能是作為回憶了,只是此刻再次想起來感覺心中若有所失。

  最後,本人認為這首詩還是作為一首“感傷身世的詩”比較符合規律,也近乎與詩歌原文內容相符,沒有刻意的牽強赴會,或者是“奇思妙想”。在尊重人類思維規律的,考慮作品與作者自身的聯絡的同時,將作品前後看作是一個相互聯絡的整體來考量詩人的主旨大意,我認為這尚是用之理解作品真實主旨的一種科學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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