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 華燈縱博》陸游

《鵲橋仙 華燈縱博》陸游

  陸游的《鵲橋仙 華燈縱博》全篇表面作消沉頹唐之語,骨子裡卻十分憤激,豪氣可感。

  鵲橋仙

  華燈1縱博2,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酒徒3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4。

  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5蘋洲6煙雨。鏡湖7元自屬閒人8,又何必、官家賜與9。

  【註釋】

  1、華燈:裝飾華麗的燈臺。

  2、縱博:縱情賭博。此處視為豪爽任俠的一種行為表現。《劍南詩稿》卷二十五《九月一日夜讀詩稿有感走筆作歌》:“四十從戎駐南鄭,酣宴軍中夜連日……華燈縱博聲滿樓,寶釵豔舞光照席。……”

  3、酒徒:猶言市井平民,普通人。《史記》卷九十七《酈生陸賈列傳》:“酈生嗔目案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

  4、漁父:漁翁,打魚的老人。

  5、占斷:完全佔有。

  6、蘋洲:叢生蘋草的小河。

  7、鏡湖:在浙江會稽、山陰兩縣交界處,周遭三百餘里,以水平如鏡而出名。

  8、閒人:作者自稱,乃憤激之辭。

  9、官家賜與:唐開元間,詩人賀知章告老還鄉到會稽,唐玄宗詔賜鏡湖剡溪一曲。陸游反用其典,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情。官家,指皇帝,此處明指唐玄宗,實指當時的南宋皇帝。

  【白話譯文】

  當年在華麗的燈光下縱情地博弈,騎著駿馬獵射馳騁,誰還記得我當年豪壯的軍旅生活?那些無聊酒徒有許多如今都封了官爵,只有我等願意隱居江邊做漁翁。

  江邊有八尺輕舟。撐著低低的三扇篷,獨自享受長滿蘋草的水邊景色,鏡湖本來就屬於像我這樣的閒適之人。又何必非要你“官家”賜與不可呢?

  【創作背景】

  這首詞為詞人晚年罷歸山陰後所寫。陸游少年時便負有凌雲之志,為抗擊金兵馳騁奔走。但因此而為主和派排擠,屢遭貶黜。請纓無路的詞人只好寄情江湖,漁樵度日,然而終是憂憤難平。這首《鵲橋仙》就表達了他這種心情。

  【賞析】

  “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開篇就追憶往事,發表感慨。這兩句採用倒敘手法,回憶“當年”舊事。從“華燈縱博,雕鞍馳射”兩個對偶句,知所謂當年是指在南鄭從軍一段時期。他對這一時期的“豪舉”生活,印象極為深刻,後來多次見於吟詠。這是因為:一、他親自到了接近國防前線的地區,接觸許多激動人心的場景,如射獵、檢閱、韓信拜將壇、武侯祠廟,登高遠望長安諸山,義士冒死馳遞情報等等。二、擴充套件了視野,豐富了生活,激發了愛國熱情,獲得了大量的創作題材,奠定了“詩外功夫”的理論。完全可以說,南鄭從軍,對他的詩歌藝術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他曾有詩說:“華燈縱博聲滿樓,寶釵豔舞光照席。”“分騎霜天伐狐兔,張燈雪夜擲梟盧。”前兩句辭采華麗,極具象徵意義,將當年南鄭從戎時期,詞人與同僚縱情歡賭、策馬射獵的生活場景重現。此處賭博並無貶義,突顯的恰是一擲千金的豪爽性格。“誰記”二字轉折強烈,寫華年消逝、世事變遷之後,還有誰記得當年的豪情壯志。

  “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這兩句緊承“誰記”領起的轉折,想過去,嘆今朝。從此,下文分向“低沉”和“開朗”兩方面開拓。封侯、漁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遭遇,榮辱升沉,各有畔岸。“酒徒”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暗用劉邦時策士酈生故事,在這兒是指原來和自己比肩而後來逐漸爬上去的達官貴人(如范成大、周必大都位至宰執)。當年與自己一起飲酒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經封侯進爵,可是自己卻落得病老鄉里,成了一個靠打漁為生的衰老漁夫。這裡只作說明,並不見褒貶或感嘆的痕跡。但也不禁使人發問:那些酒徒,是怎樣取得封侯的,自己又為什麼落拓江湖甘心去做釣徒漁父,但這不是作論文,為藝術法則所制約,不能說,也不必說了。詩詞語者,有它的特色,留有餘味,讓讀者自去咀嚼和解答,這就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妙處。“獨”字突顯出孤家寡人、顧影自憐之意。把成為“漁父”的自己置於“封侯者”之中,對比鮮明,寫出陸游仕途的坎坷失意。還應看到,去做漁父,有他的天惠條件,門前宅旁,江湖滿地,煙水迷離,是漁父生涯最理想的環境。無怪他在詞作裡常常提列。此篇而外,如《漁歌子》五首、《鵲橋仙·一竿風月》、《長相思》五首,都是歌頌漁釣生活的清麗超爽之作。誠然,這裡也許微寓《楚辭·漁父》“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的惋嘆。

  下闋緊承“漁父”二字,從小船寫起。“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八尺長的輕小舟船,只有三扇低矮的蓬窗,恐怕只能容下詞人一人。但是,詞人卻說它“占斷蘋洲煙雨”,別有新致。表現出詞人對漁釣生活的喜愛。“占斷頗洲煙雨”,情景交融,韻味殊勝。蘋洲之上,煙雨迷濛,水雲之鄉,為自己獨佔.逍遙容與,可以盡情領略心境何等曠遠。況周頤說:“善言情者,但寫景而情在其中。”只此一句,抵得張志和全篇《漁歌子》,此可視為“當年豪舉”在意境上的昇華。在廣闊的湖面這一背景中,相較於“輕舟”之小,湖水簡直可稱大而無當,如此輕巧纖弱的一葉扁舟,絕對不可能佔盡風雨,唯詞人胸懷寬廣能為之。透過這樣鮮明的對比,詞人言明漁釣生活已成為自己的精神棲所。

  “鏡湖元自屬閒人,又何必官家賜與。”這兩句引賀知章的典故。賀知章是會稽人,為官為文都很成功,天寶年間自請歸鄉為道士,唐玄宗特賜封地。這兩句中,詞人用略帶嘲諷的口吻,打趣賀知章受皇恩所賜得以清閒歸鄉,實是用以自嘲,嘲笑自己衰鬢殘年尚寸功未立。雖有怨念,但詞人不僅把這種情懷錶達得十分平淡,還顯得英氣凜然,可能是其晚年心境愈發沖和的緣故。

  後人論辛、陸詩詞,謂“時時掉書袋.要是一癖”。其實用事只要貼切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近代詞人、詞論家況周頤指出必欲得天然妙語,“其道有二。曰性靈流露,曰書卷醞釀。”可謂知言。楊慎評此作:“英氣可掬,流落亦可惜矣!”楊慎於此拈出“英氣”二字.丁消沉遁世的基調中看到開朗超拔的一面,具見法眼。在任何時代,作為一個詩人的氣質來說,這種“英挺之氣”斷不可少。這是在品格和藝術創作中的間架和脊樑。

  全詞用筆蘊蓄,頗見煉字煉句之功。如開頭只用八個字,就概括了南鄭從軍多方而的“豪舉”。“酒徒”二句,指出持身不同,遭逢各異,亦自言外有意。“占斷”一句,只用六字,詩情畫意,境界全出。正如趙翼所說:“放翁功夫精到,出語自然老潔,他人數言不能了者,只在一二語了之。”若姚範說他“蒼黯蘊蓄之風蓋微”,並非公允之論。

  另外,此詞雖用了一半篇幅描繪漁父生涯,但陸游與張志和一類煙波釣徒全然不同。被迫投閒的漁父即使表面上再瀟灑悠閒,骨子裡仍是時時不忘“當年豪舉”的愛國志士。正是這股內在的豪縱之氣,貫注於全詞,便在字裡行間和轉折推進中流露了一種強烈的不平、怨憤、牢騷和孤傲,而詞中“誰記”、“獨去”、“占斷”、“元自”、“何必”等詞語,則在表現上述感情方面起了重要作用。

  拓展閱讀:陸游簡介

  陸游是中國南宋詩人,生於公元1125年。陸游生活的時代,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金國頻頻向宋朝發動戰爭,積貧積弱的宋朝喪失了大量國土,被迫不斷向南遷移,人民生活在戰亂和動盪之中。少年時代的陸游就不得不隨著家人逃難,飽嘗流離失所的痛苦。

  陸游從小受到父親強烈愛國思想的薰陶,很早就養成了憂國憂民、渴望國家重建的品格。為了實現自己報效祖國的理想,他特別注意學習兵書。20歲時,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親臨戰場、殺敵報國。然而直到四十多歲時,他才有機會在軍中做一名軍官,實現了自己多年的願望。

  不到一年的軍中生活,在陸游的生活和創作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身著戎裝,來往於前線各地,抗敵將士的艱苦生活和愛國熱情,極大地開拓了他的詩歌境界,豪邁而悲壯也成為他一生詩歌創作的基調。

  作為一名傑出的詩人,陸游一生創作詩歌9300餘首。這些詩中大多數都是與抗擊侵略者的有關的。或者描寫火熱的軍中生活,"失衣臥枕戈,睡覺身滿霜",或者寄託自己對祖國前途命運的深切憂慮和自己空抱一腔報國熱情的愁悶心情。

  陸游的詩歌不僅始終貫注著熾烈的愛國熱情,而且同情當時人民的疾苦。憂國和憂民的思想在他的作品裡交織在一起。他在《太息》、《秋獲歌》等詩篇裡,揭露了官僚和豪強對下層人民的剝削,同時又真切地寫出了下層人民勤勞、善良的優秀品質。

  除了詩歌作品,陸游還創作了許多優秀的散文作品。這些作品有的記生活瑣事,有的議論國計民生,有的敘述友人事蹟,但都貫穿以愛國情感,有很強的感染力。

  陸游一生飽經憂患,對普通人民所處的環境有充分的瞭解。他的作品在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廣度上,都達到了同代詩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陸游豐富的創作實踐對他以後的宋代文壇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但更為顯著的,還在於他強烈執著的愛國主義精神方面。他的詩文作品,對遭受異族壓迫的人民是莫大的精神鼓舞。每當民族的生死存亡關頭,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位在自己85歲的生命歷程中深切關注祖國命運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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