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訴衷情》全文賞析

陸游《訴衷情》全文賞析

  訴衷情,詞牌名,唐教坊曲。唐溫庭筠取《離騷》“眾不可戶說兮,孰雲察餘之中情”之意,創制此調。雙調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三平韻。龍榆生《格律》原書收平仄韻錯葉格(格二),雙調平韻格未收。平韻格流傳較廣,宜為定格。平仄韻錯葉格,《金奩集》入“越調”。三十三字,六平韻為主,五仄韻兩部錯葉。原為單調,後演為雙調。韋莊、黃庭堅、張先、陸游、李清照、吳文英等著名詞人均用過此調。

  陸游《訴衷情》全文賞析 篇1

  《訴衷情·青衫初入九重城》

  宋 陸游

  青衫初入九重城,結友盡豪英。

  蠟封夜半傳檄,馳騎諭幽並。

  時易失,志難城,鬢絲生。

  平章風月,彈壓江山,別是功名。

  《訴衷情·當年萬里覓封侯》

  年代: 宋 陸游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作品賞析

  陸游有《訴衷情 》詞二首 ,其中一首的首句是“ 當年萬里覓封候”,另外一首即此詞。宋光宗紹熙元年(1190),陸游六十六歲,閒居山陰(浙江紹興),曾作詩《予十年間兩坐斥,罪雖擢髮莫數,而詩為首,謂之‘ 嘲詠風月 ’。既還山,遂以‘風月’名小軒,且作絕句 》,這首詞中有“平章風月,別是功名”之句,可能是同一時期的作品可以此為參照。

  詞的上片是憶舊。起首兩句寫早年的政治生活。

  高宗紹興三十年(1160 ),陸游由福州決曹掾被薦到臨安,以右從事郎為樞密院敕令所刪定官,由九品升為八品,這是他入朝為官的開始。唐宋時九品官服色青,陸游以九品官入京改職,言“青衫”十分貼切。紹興三十二年九月,任樞密院編修兼編類聖政所檢討官 。這兩任都是史官職事。這期間交識的同輩人士,有周必大 、范成大、鄭樵、李浩、王十朋、杜起莘、林慄、曾逢、王質等,都是一時俊彥。所以才說“結友盡豪英”。 下兩句詞反映出當時的政治形勢是很鼓舞人的。“蠟封侯夜半傳檄,馳騎諭幽並。”寫任聖政所檢討官時的活動。這時宋孝宗剛即位,欲有所作為,遂恢復。起用主戰派的著名人物張浚,籌劃進取方略。

  陸游曾奉中書省 、樞密院(當時稱為“二府” )之命作《 與夏國主書》,提出申固歡好,永為善鄰,以便全力抗金。又作《蠟彈省札》,以喻中原人士:“有據北州郡歸命者,即以其所得州郡,裂士封建 。”實際上是作敵後的分化瓦解工作。“蠟封”是用蠟封固,便於保密的文書。“幽並”,指幽州和幷州,主要是河北北部及山西北部地方,在這裡統指北方入於金國的地區 。“夜半傳檄”和“馳諭幽並”表明主戰派在朝廷佔上風,圖謀收復舊山河的種種指施得以進行,陸游不分晝夜地投入抗金工作,透露出他的無比振奮的心情。

  詞的下片是抒憤。換頭三句既是詞意的轉折,也反映了他的政治經歷的轉折。接連三個三字句如走丸而下,表現出他激動的心情。“時易失”,先就大局而言,就是說,好景不長,本來滿有希望收復中原的大好機會竟被輕易地斷送了!宋孝宗操之過急,張浚志大才疏,北進結果遭到符離之敗,反而又結成了屈服於金人的隆興和議。這些史實概括在這一短語之中,表現出了陸游的痛惜之感 。“志難成,鬢絲生”就個人方面說,正因為整個政治形勢起了變化,自己的壯志未酬,而白髮早生 ,以致成終身大恨。六字之中,感慨百端。歇拍三句寫晚年家居的閒散生活和憤懣情緒。“ 平章風月,彈壓江山”相對上片結交豪英,夜半草檄而言。那時候終日所對的是英雄豪傑,所作的是羽書檄文;今天終日所對的則是江山風月,所作的則是品評風月的文字,成了管領山川的閒人。天壤之別的場景 ,怎能不令詞人痛心疾首,透出無奈之態。

  蘇軾曾說過 :“江山風月 ,本無常主 ,閒者便是主人”。(《東坡志林·臨皋閒題》)風月的品評,山川的管領,原是“閒者”的事,與“功名”二字沾不上邊,而結句卻說“別是功名”,這是幽默語,是自我解嘲;也是激憤語,是對那些加給他“嘲詠風月”的罪名的人們 ,予以有力的反擊 ,套用孟子的一句話就是 :“予豈好嘲詠風月哉;予不得已也!”

  全篇率意而寫,不假雕琢,語明而情真,透過上下片的強烈對比,反映出陸游晚年的不平靜心情。

  陸游《訴衷情》全文賞析 篇2

  [宋]陸游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註釋:

  【1】訴衷情:詞牌名。

  【2】萬里覓封侯:奔赴萬里外的疆場,尋找建功立業的機會。《後漢書·班超傳》載:班超少有大志,嘗曰,大丈夫應當“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

  【3】戍(shù):守邊。

  【4】梁州:《宋史·地理志》:“興元府,梁州漢中郡,山南西道節度。”治所在南鄭。陸游著作中,稱其參加四川宣撫使幕府所在地,常雜用以上地名。

  【5】關河:關塞、河流。一說指潼關黃河之所在。此處泛指漢中前線險要的地方。

  【6】夢斷:夢醒。

  【7】塵暗舊貂裘:貂皮裘上落滿灰塵,顏色為之暗淡。這裡借用蘇秦典故,說自己不受重用,未能施展抱負。據《戰國策·秦策》載,蘇秦遊說秦王“書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

  【8】胡:古泛稱西北各族為胡,亦指來自彼方之物。南宋詞中多指金人。此處指金入侵者。

  【9】鬢:鬢髮。

  【10】秋:秋霜,比喻年老鬢白。

  【11】天山:在中國西北部,是漢唐時的邊疆。這裡代指南宋與金國相持的西北前線。

  【12】滄洲:靠近水的地方,古時常用來泛指隱士居住之地。謝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詩有“既歡懷祿情,復協滄州趣”句。這裡是指作者位於鏡湖之濱的家鄉。

  作品賞析:

  [創作背景]

  此詞作於何時不詳。從詞意看,當是淳熙16年(1189年)陸游罷歸山陰,閒居鏡湖後所作。它是陸游晚年撫今追昔發出的感嘆,也是他晚年思想感情的`概括。

  [內容評析]

  詞的上闕回憶往昔。壯年時期的陸游壯志凌雲,英姿勃勃奔赴抗金前線。奔「萬里」而「覓」表現了詞人豪放、自信、堅定、執著地追求理想的精神。「萬里」和「匹馬」形成鮮明的對照,表現了詩人當年超群不凡的英雄形像。回首往事,當年的軍旅生活,歷歷在目,熱血沸騰。然而這一切很快成為了過去,到現今,那翻山涉河戍關抗敵的蹤跡夢中也難尋求;當年作戰穿的貂裘軍裝也已蒙上灰塵,變了顏色。「夢斷」和「塵暗」表現詩人為再不能像當年那樣奔萬里而覓封侯,單槍匹馬戍守梁州,內心的無限悲怨與惆悵。

  下闕撫嘆今朝。「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滅胡雪恥,立功報國是陸游一生追求併為之奮鬥的理想,然而現今詞人鬢髮已白,人已老,而半壁河山依舊,胡人仍肆虐中原,理想抱負落空,即使流乾了眼淚也無用。「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是更深沉的悲憤和慨嘆。詞人沒有料到,自己的一生會不斷到處在「心(理想)」與「身(現實)」的矛盾中。他的心神馳於疆場,身卻僵臥孤村(《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他的心靈高高飛到了「天山」,身體卻沉重地落在「滄洲」。「誰料」寫出了他早年的天真和今日的失望,也表達了他一生中屢遭挫折,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的哀怨。「心在天山,身老滄洲」既是人到暮年志未酬痛楚衷情的訴說,也表明詞人雖身老而繼續著抗金報國理想的堅持。

  全詞多處用強烈的對比使所表達的感情色彩更加鮮明突出。用典多卻極為自然貼切,使讀者不覺為典,且更易於深刻地理解作者所表達的思想感情。

  [難詞註釋]

  ①《訴衷情》:唐玄宗時教坊曲名,後用為詞調。②梁州:今陝西省漢中一帶,當時的前線。③關河:指大散關、渭河一帶。④天山: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境內,是漢唐時的邊疆,此處借指前方。⑤滄洲:水邊陸地,古時隱者居住之所。這裡指陸游晚年所住的山陰鏡湖之濱。

  積貧積弱,日見窘迫的南宋是一個需要英雄的時代,但這又是一個英雄“過剩”的時代。陸游的一生以抗金復國為己任,無奈請纓無路,屢遭貶黜,晚年退居山陰,有志難申。“壯士淒涼閒處老,名花零落雨中看。”歷史的秋意,時代的風雨,英雄的本色,艱難的現實,共同釀成了這一首悲壯沉鬱的《訴衷情》。作這首詞時,詞人已年近七十,身處故地,未忘國憂,烈士暮年,雄心不已,這種高亢的政治熱情,永不衰竭的愛國精神形成了詞作風骨凜然的崇高美。但壯志不得實現,雄心無人理解,雖然“男兒到死心如鐵”,無奈“報國欲死無戰場”,這種深沉的壓抑感又形成了詞作中百折千回的悲劇情調。詞作說盡忠憤,迴腸蕩氣。

  “當年萬里覓封候,匹馬戍梁州”,開頭兩句,詞人再現了往日壯志凌雲,奔赴抗敵前線的勃勃英姿。“當年”,指乾道八年(1172),在那時陸游來到南鄭(今陝西漢中),投身到四川宣撫使王炎幕下。在前線,他曾親自參加過對金兵的遭遇戰。“覓封候”用班超投筆從戎、立功異域“以取封候”的典故,寫自己報效祖國,收拾舊河山的壯志。“自許封侯在萬里”(《夜遊宮》),一個“覓”字顯出詞人當年的自許、自負、自信的雄心和堅定執著的追求精神。“萬里”與“匹馬”形成空間形象上的強烈對比,匹馬徵萬里,“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謝池春》),呈現出一派卓犖不凡之氣。“悲歌擊築,憑高酹酒”(《秋波媚》),“呼鷹古壘,截虎平川”(《漢宮春》),那豪雄飛縱、激動人心的軍旅生活至今歷歷在目,時時入夢,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強烈的願望受到太多的壓抑,積鬱的情感只有在夢裡才能得到宣洩。“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在南鄭前線僅半年,陸游就被調離,從此關塞河防,只能時時在夢中達成願望,而夢醒不知身何處,只有舊時貂裘戎裝,而且已是塵封色暗。一個“暗”字將歲月的流逝,人事的消磨,化作灰塵堆積之暗淡畫面,心情飽含惆悵。

  上片開頭以“當年”二字楔入往日豪放軍旅生活的回憶,聲調高亢,“夢斷”一轉,形成一個強烈的情感落差,慷慨化為悲涼,至下片則進一步抒寫理想與現實的矛盾,跌入更深沉的浩嘆,悲涼化為沉鬱。“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這三句步步緊逼,聲調短促,說盡平生不得志。放眼西北,神州陸沉,殘虜未掃;回首人生,流年暗度,兩鬢已蒼;沉思往事,雄心雖在,壯志難酬。“未”、“先”、“空”三字在承接比照中,流露出沉痛的感情,越轉越深:人生自古誰不老?但逆胡尚未滅,功業尚未成,歲月已無多,這才迫切感到人“先”老之酸楚。“一事無成霜鬢侵”,一股悲涼滲透心頭,人生老大矣!然而,即使天假數年,雙鬢再青,又豈能實現“攘除奸兇,興復漢室”的事業?“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絃”,“雲外華山千仞,依舊無人問”。所以說,這憂國之淚只是“空”流,一個“空”字既寫了內心的失望和痛苦,也寫了對君臣盡醉的偏安東南一隅的小朝廷的不滿和憤慨。“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最後三句總結一生,反省現實。“天山”代指抗敵前線,“滄洲”指閒居之地,“此生誰料”即“誰料此生”。詞人沒料到,自己的一生會不斷地處在“心”與“身”的矛盾衝突中,他的心神馳於疆場,他的身卻僵臥孤村,他看到了“鐵馬冰河”,但這只是在夢中,他的心靈高高揚起,飛到“天山”,他的身體卻沉重地墜落在“滄洲”。“誰料”二字寫出了往日的天真與今日的失望,“早歲那知世事艱”,“而今識盡愁滋味”,理想與現實是如此格格不入,無怪乎詞人要聲聲浩嘆。“心在天山,身老滄洲”兩句作結,先揚後抑,形成一個大轉折,詞人猶如一心要搏擊長空的蒼鷹,卻被折斷羽翮,落到地上,在痛苦中呻吟。

  陸游這首詞,確實飽含著人生的秋意,但由於詞人“身老滄洲”的感嘆中包含了更多的歷史內容,他的闌干老淚中融匯了對祖國熾熱的感情,所以,詞的情調體現出幽咽而又不失開闊深沉的特色,比一般僅僅抒寫個人苦悶的作品顯得更有力量,更為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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