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琵琶行》全詩賞析及翻譯

白居易《琵琶行》全詩賞析及翻譯

  《琵琶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長篇敘事詩。此詩透過對琵琶女高超彈奏技藝和她不幸經歷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會官僚腐敗、民生凋敝、人才埋沒等不合理現象,表達了詩人對她的深切同情,也抒發了詩人對自己無辜被貶的憤懣之情。下面是小編收集整理的白居易《琵琶行》全詩賞析及翻譯,希望大家喜歡。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抺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惟見江心秋月白。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城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

  【詩文解釋】

  唐憲宗元和十年,我被貶為九江郡司馬。第二年秋季的一天,送客到湓浦口,夜裡聽到船上有人彈琵琶。聽那聲音,錚錚鏗鏗有京都流行的聲韻。探問這個人,原來是長安的歌女,曾經向穆、曹兩位琵琶大師學藝。後來年紀大了,紅顏退盡,嫁給商人為妻。於是命人擺酒叫她暢快地彈幾曲。她彈完後,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自己說起了少年時歡樂之事,而今漂泊沉淪,形容憔悴,在江湖之間輾轉流浪。我離京調外任職兩年來,隨遇而安,自得其樂,而今被這個人的話所感觸,這天夜裡才有被降職的感覺。於是撰寫一首長詩贈送給她,共六百一十六字,題為《琵琶行》。

  晚上到潯陽江頭送客人,秋風吹過楓葉,荻花發出聲響,一片蕭瑟的景像。我下馬到客人所在的船中餞別客人,舉起杯飲酒,卻沒有音樂助興。酒雖然喝得很多,卻沒有什麼歡樂,傷心地要離別,分別時一片江水茫茫映著明月。忽然聽到水面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琵琶聲,我聽著忘了回去,客人也不開船出發。隨著聲音尋找,悄悄地問彈琵琶的是誰?琵琶聲音停下來,彈奏的人似乎想說卻又遲疑了。把船移過去靠近了,邀請她出來相見,添了酒,把船燈撥亮,重開宴席。一再地請求,她才出來,還抱著琵琶遮著半邊臉。轉好了軸,撥弄琴絃試彈了兩三聲,不成曲調,先流露出感情。弦弦都是掩抑的手法彈出低沉的調子,聲聲都充滿了思緒。好像在訴說一生不得意。低頭隨手連續彈奏,說盡了心中無限的心事。輕攏慢捻,一抹一挑,起初彈霓裳羽衣曲,然後彈六麼。大弦的聲音嘈嘈像疾風暴雨,小弦的聲音細切急促似切切私語。嘈嘈和切切的聲音錯雜在一起彈,就好像大小珍珠一起落在玉盤上。像黃鶯啼叫著,在花底下飛來飛去,又像嗚咽的泉水在冰下面流轉。樂聲此時就像冰下泉水那樣滯澀,弦像要凍斷了似的,聲音阻塞住了,漸漸停歇下來。隱藏在心底的哀愁和怨恨油然而生,這時無聲卻勝過有聲。忽然間像是銀瓶迸破水噴射出來,又像鐵騎突然出現:一片刀槍的聲音。曲子終了時收起撥子在琵琶中心劃了一下,四根弦像撕裂的絲綢一樣響了一聲。四周船都靜悄悄地沒有聲音,只看見江心一片皎潔的秋月白光。遲疑了一下放下撥子插進弦裡,整理衣服起來,神態莊重恭敬。說自己本是京城的女子,家住在蝦蟆陵。十三歲學會彈琵琶,名列教坊第一部。一曲唱罷常教樂師佩服。梳妝起來更被其他的女子妒忌。五陵一帶的富家子弟爭著給賞賜,唱一曲不知道要賞給多少紅綃。打拍子擊碎了鈿頭銀篦,飲酒作樂弄髒了紅色的裙子。一年年地尋歡作樂,青春就這樣輕易地度過。弟弟去從軍,阿姨去世了,朝朝暮暮,容顏漸漸衰老。門前冷落,車馬稀少,年齡大了只好嫁給商人做妻子。商人重利益輕視離別,上個月去浮樑買茶葉。他走了只留下我在江口獨守空船,圍繞著船的只有明月和寒冷的江水。深夜忽然夢見少年時候的事,夢中啼哭,脂粉和眼淚一起流下來。我聽了琵琶聲就已嘆息,又聽她這些話更加嘆息不已。我們都是淪落天涯四處飄零的,既然相逢又何必要認識呢。我自從去年離開京城,被貶官來到潯陽城,一直臥病。潯陽偏僻沒有什麼音樂,長年聽不到管絃樂聲。住的地上靠近湓江,又低又溼,黃蘆,苦竹繞著宅院而生。其中早晚聽些什麼呢?杜鵑悲啼猿猴哀鳴。春暖花開的早晨或秋天的月夜,往往是拿了酒獨自飲。難道沒有山歌或笛聲嗎?聲音嘈雜實在難聽。今晚聽你彈得琵琶曲,好像聽到仙樂一樣,耳朵一時清爽起來。請不要推辭,重新坐下,再彈一曲,我為你依照曲調寫成歌詞"琵琶行″。她被我的話感動,站立了很久,再回到原座調緊弦,絃聲急促。悽悽切切不像剛才的聲音,在座的人聽了都掩面哭泣。要問其中誰流得眼淚最多?江州司馬的衣衫都溼了。

  【詞語解釋】

  潯陽江:江西九江北的長江一段。

  瑟瑟:風吹楓葉荻花發出的聲響。

  主人:詩人自稱。

  管絃:管樂器與絃樂器,此泛指音樂。

  慘:黯然。

  浸:映涵。

  發:出發,啟程。

  暗問:低聲詢問。

  欲語遲:欲說還休,遲疑不決。

  回燈:拿過燈來。

  千呼萬喚:極言多次呼喚。

  猶:還是。

  軸:琵琶上緊弦的把手。

  弦弦:撥響每根琴絃。

  信手:隨手,自然不受拘束。

  攏:撫弄。

  霓裳、六麼:均為樂曲名。

  大弦:指最粗的弦。

  嘈嘈:聲音沉重悠長。

  小弦:指最細的弦。

  切切:絃聲幽細瑣碎。

  錯雜:錯落夾雜。

  間關:鳥叫聲。

  幽咽:水流聲。

  冷澀:清冷難移。

  凝絕:凝結中斷。

  乍:突然。

  鳴:相互撞擊。

  當心畫:指用撥在琵琶槽中心使勁一劃。

  裂帛:撕裂布帛,聲音脆厲。

  舫:小舟。

  唯:只,僅。

  沉吟:情神凝重。

  斂容:板起面孔。

  京城:指唐朝長安。

  蛤蟆陵:在長安東南曲江附近,為歌女集居地。

  名屬:掛名。

  第一部:指教坊內分設的部門。

  服:佩服。

  秋娘:唐代歌女的泛稱。

  五陵:唐代五個皇帝的陵墓,為富豪聚集地。

  紅綃:紅色絲織品,即纏頭。

  擊節:打節拍。

  血色:鮮紅色。此句謂戲笑時酒被打翻沾汙了羅裙。

  秋月春風:指美好的時光。

  走:前去。

  阿姨:指姊妹。

  故:衰老。

  冷落:冷清寂寞。

  老大:指大齡女子。

  浮樑:今江西景德鎮,唐代為茶葉集散地。

  去來:離去以來。

  闌干:縱橫流淌。

  唧唧:嘆息聲。

  淪落:失意飄泊。

  辭:離別。

  謫居:貶官而居。

  僻:偏遠。

  絲竹:絃樂與管樂,此泛指音樂。

  湓江:指九江。

  苦竹:傘柄竹。

  杜鵑:子規鳥。啼聲悽惋哀切。

  獨傾:獨自酌酒而飲。

  難為聽:難以聽下去。

  君:你,指琵琶女。

  仙樂:形容樂聲美妙動聽,彷佛來自仙界。

  更:再次。

  翻:指按曲調創作歌辭。

  良久:長久。

  卻:退回。

  向前:剛才。

  掩泣:以袖遮面而哭。

  泣下:指落淚。

  青衫:唐吏品級最低的服色。

  賞析:

  本題為《琵琶引並序》,“序”裡卻寫作“行”。“行”和“引”,都是樂府歌辭的一體。“序”文如下:“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一十二”當是傳刻之誤。宋人戴復古在《琵琶行詩》裡已經指出:“一寫六百十六字。”

  《琵琶行》和《長恨歌》是各有獨創性的名作。早在作者生前,已經是“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此後,一直傳誦國內外,顯示了強大的藝術生命力。

  如“序”中所說,詩裡所寫的是作者由長安貶到九江期間在船上聽一位長安故倡彈奏琵琶、訴說身世的情景。

  宋人洪邁認為夜遇琵琶女事未必可信,作者是透過虛構的情節,抒發他自己的“天涯淪落之恨”(《容齋隨筆》卷七),這是抓住了要害的。但那虛構的情節既然真實地反映了琵琶女的不幸遭遇,那麼就詩的客觀意義說,它也抒發了“長安故倡”的“天涯淪落之恨”。看不到這一點,同樣有片面性。

  詩人著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

  從開頭到“猶抱琵琶半遮面”,寫琵琶女的出場。

  首句“潯陽江頭夜送客”,只七個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點(潯陽江頭)、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時間(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紹;再用“楓葉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環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蕭瑟落寞之感,已曲曲傳出。惟其蕭瑟落寞,因而反跌出“舉酒欲飲無管絃”。“無管絃”三字,既與後面的“終歲不聞絲竹聲”相呼應,又為琵琶女的出場和彈奏作鋪墊。因“無管絃”而“醉不成歡慘將別”,鋪墊已十分有力,再用“別時茫茫江浸月”作進一層的環境烘染,就使得“忽聞水上琵琶聲”具有濃烈的空谷足音之感,無怪乎“主人忘歸客不發”,要“尋聲暗問彈者誰”、“移船相近邀相見”了。

  從“夜送客”之時的“秋蕭瑟”、“無管絃”、“慘將別”一轉而為“忽聞”、“尋聲”、“暗問”、“移船”,直到“邀相見”,這對於琵琶女的出場來說,已可以說是“千呼萬喚”了。但“邀相見”還不那麼容易,又要經歷一個“千呼萬喚”的過程,她才肯“出來”。這並不是她在拿身份。正象“我”渴望聽仙樂一般的琵琶聲,是“直欲攄寫天涯淪落之恨”一樣,她“千呼萬喚始出來”,也是由於有一肚子“天涯淪落之恨”,不便明說,也不願見人。詩人正是抓住這一點,用“琵琶聲停欲語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寫來表現她的難言之痛的。

  下面的一大段,透過描寫琵琶女彈奏的樂曲來揭示她的內心世界。

  先用“轉軸撥絃三兩聲”一句寫校弦試音,接著就讚歎“未成曲調先有情”,突出了一個“情”字。“弦弦掩抑聲聲思”以下六句,總寫“初為《霓裳》後《六么》”的彈奏過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捻抹復挑”描寫彈奏的神態,更用“似訴平生不得志”、“說盡心中無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樂曲所抒發的思想情感。此後十四句,在藉助語言的音韻摹寫音樂的時候,兼用各種生動的比喻以加強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這個疊字詞摹聲,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語”亦然。這還不夠,“嘈嘈切切錯雜彈”,已經再現了“如急雨”、“如私語”兩種旋律的交錯出現,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比,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就同時顯露出來,令人眼花繚亂,耳不暇接。旋律繼續變化,出現了先“滑”後“澀”的兩種意境。“間關”之聲,輕快流利,而這種聲音又好象“鶯語花底”,視覺形象的優美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優美。“幽咽”之聲,悲抑哽塞,而這種聲音又好象“泉流冰下”,視覺形象的冷澀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冷澀。由“冷澀”到“凝絕”,是一個“聲漸歇”的過程,詩人用“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句描繪了餘音嫋嫋、餘意無窮的藝術境界,令人拍案叫絕。彈奏至此,滿以為已經結束了。誰知那“幽愁暗恨”在“聲漸歇”的過程中積聚了無窮的力量,無法壓抑,終於如“銀瓶乍破”,水漿奔迸,如“鐵騎突出”,刀槍轟鳴,把“凝絕”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撥一畫,戛然而止。一曲雖終,而回腸蕩氣、驚心動魄的音樂魅力,卻並沒有消失。詩人又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的環境描寫作側面烘托,給讀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廣闊空間。

  如此繪聲繪色地再現千變萬化的音樂形象,已不能不使我們驚佩作者的藝術才華。但作者的才華還不僅表現在再現音樂形象,更重要的是透過音樂形象的千變萬化,展現了琵琶女起伏迴盪的心潮,為下面的訴說身世作了音樂性的渲染。

  正象在“邀相見”之後,省掉了請彈琵琶的細節一樣;在曲終之後,也略去了關於身世的詢問,而用兩個描寫肖像的句子向“自言”過渡:“沉吟”的神態,顯然與詢問有關,這反映了她欲說還休的內心矛盾;“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等一系列動作和表情,則表現了她克服矛盾、一吐為快的心理活動。“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抒情筆調,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譜寫了一曲扣人心絃的悲歌,與“說盡心中無限事”的樂曲互相補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

  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異常生動真實,並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透過這個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被侮辱、被損害的樂伎們、藝人們的悲慘命運。面對這個形象,怎能不一灑同情之淚!

  作者在被琵琶女的命運激起的情感波濤中坦露了自我形象。“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的那個“我”,是作者自己。作者由於要求革除暴政、實行仁政而遭受打擊,從長安貶到九江,心情很痛苦。當琵琶女第一次彈出哀怨的樂曲、表達心事的時候,就已經撥動了他的心絃,發出了深長的嘆息聲。當琵琶女自訴身世、講到“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時候,就更激起他的情感的共鳴:“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同病相憐,同聲相應,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寫琵琶女自訴身世,詳昔而略今;寫自己的遭遇,則壓根兒不提被貶以前的事。這也許是意味著以彼之詳,補此之略吧!比方說,琵琶女昔日在京城裡“曲罷常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的情況和作者被貶以前的情況是不是有某些相通之處呢?同樣,他被貶以後的處境和琵琶女“老大嫁作商人婦”以後的處境是不是也有某些類似之處呢?看來是有的,要不然,怎麼會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我”的訴說,反轉來又撥動了琵琶女的心絃,當她又一次彈琵琶的時候,那聲音就更加悽苦感人,因而反轉來又激動了“我”的感情,以至熱淚直流,溼透青衫。

  把處於封建社會底層的琵琶女的遭遇,同被壓抑的正直的知識分子的遭遇相提並論,相互映襯,相互補充,作如此細緻生動的描寫,並寄予無限同情,這在以前的詩歌中還是罕見的。

  作者當時正被貶謫,久居偏遠缺少知音,心情鬱悶;碰到被商人拋棄的琵琶女,得知對方有同樣悽慘的遭遇,於是心生共鳴

  意思是同樣都是淪落世間的人,既然相逢,無論先前是否認識,都會同病相憐,同聲相應.那又何必在意是否曾相識呢?

  在遇到與你有相似遭遇的人時說的 比如 有個人他從小無父無母,生活困難,當遇到與他相似遭遇的人時就說:“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

  名家點評

  宋代洪邁《容齋五筆》:白樂天《琵琶行》一篇,讀者但羨其風致,敬其詞章,至形於樂府,詠歌之不足,遂以謂真為長安故倡所作。予竊疑之。唐世法綱雖於此為寬,然樂天曾居禁密,且謫居未久,必不肯乘夜人獨處婦人船中,相從飲酒;至於極彈絲之樂,中夕方去。豈不虞商人者它日議其後乎?樂天之意,直欲抒寫天涯淪落之恨爾。

  宋代朱熹《朱子語類》:白樂天《琵琶行》雲:“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云云,這是和而淫。至“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這是淡而傷。

  明代李沂《唐詩援》:初唐人喜為長篇,大率以詞采相高而乏神韻。至元、白,去其排比,而仍踵其拖沓。惟《連昌宮詞》直陳時事,可為龜鑑;《琵琶行》情文兼美,故特取之。

  明代陸時雍《唐詩鏡》:樂天無簡煉法,故覺頓挫激昂為難。

  明代鍾惺、譚元春《唐詩歸》:鍾雲:以此說曲罷,情理便深(“水泉冷澀”二句下)。鍾雲:喚醒人語,不怕說得敗興(“門前冷落”二句下)。鍾雲:止此,妙,亦似多後一段(“同是天涯”二句下)。

  明代唐汝詢《唐詩解》:《連昌》紀事,《琵琶》敘情,《長恨》諷刺,並長篇之勝,而高、李弗錄。餘採而箋釋之,俾學者有所觀法焉。

  明代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汝詢曰:此樂天宦遊不遂,因琵琶以託興也。“飲無管絃”,埋琵琶話頭。一篇之中,“月”字五見,“秋月”三用,各自有情,何嘗厭重!“聲沉欲語遲”,“沉”字細,若作“停”字便淺;“欲語遲”,形容妙絕。“未成曲調先有情”,“先有情”三字,一篇大機括。“弦弦掩抑”下四語總說,情見乎辭。“大弦”以下六語,寫琵琶聲響,曲窮其妙。“水泉冷澀”四語,傳琵琶之神。“銀瓶”二語,已歇而復振,是將罷時光景。“唯見江心秋月白”,收用冷語,何等有韻!“自言本是京城女”下二十二句,商婦自訴之詞,甚誇、甚戚,曲盡青樓情態。“同是天涯”三句,鍾伯(敬)謂:“止此,妙;亦似多後一段。”若止,樂天本意,何處發舒?惟以淪落人“轉入遷謫,何等相關”!香山善鋪敘,繁而不冗,若百衲衣手段,如何學得?陸時雍曰:形容彷彿。又曰:作長歌須得崩浪奔雷、驀澗騰空之勢,乃佳;樂天只一平鋪次第。

  清代黃子云《野鴻詩的》:香山《琵琶行》婉折周詳,有意到筆隨之妙,篇中句亦警拔。音節靡靡,是其一生短處,非獨是詩而已。

  清代杜紫綸《中晚唐詩叩彈集》:庭珠按:以上琵琶婦自敘;下,樂天自言遷謫之感也(“夢啼妝淚”句下)。

  清代田雯《古歡堂集雜著》:餘嘗謂白香山《琵琶行》一篇,從杜子美《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詩得來。“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杜以四語,白成數行,所謂演法也。鳧脛何短,鶴脛何長,續之不能,截之不可,各有天然之致;不惟詩也,文亦然。

  清代嚴元照《蕙櫋雜記》:予向讀吳梅村《琵琶行》,喜其淋離頓挫,謂勝白文公《琵琶行》,久而知其謬也。白詩開手便從江頭送客說到聞琵琶,此直敘法也。吳詩先將琵琶鋪陳一段,便成空套。

  清代徐增《而庵說唐詩》:此篇鋪敘甚佳,語多情至,頓挫之法頗有。若較子美之陡健,相去遠矣。濫觴從此始。“琵琶聲停欲語遲”,“欲語遲”宛然婦人行徑矣。“楓葉獲花秋瑟瑟”,人知是寫景,而不知是寫秋。古人作長篇,法有詳略。此篇純用詳法,此樂天短處也(“轉軸撥絃”句下)。“未成曲調先有情”,司馬遷謫,復當別離,此樂天之情也;嫁與商人,不得遂意,此婦人之情也。大家暗暗相關。此詩是樂天聽過琵琶曲從亮處做的。“其間旦暮聞何物”作問辭,句法變,方無直下之病。“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飲。”要知樂天不是單對婦人自敘,還有所送之客在此,正是眼光向客處。此二句妙甚。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寫同病相憐之意,惻惻動人。

  清代史承豫《唐賢小三昧集》:感商婦之飄流,嘆謫居之淪落,悽婉激昂,聲能引泣。

  清代鄒弢《精選評註五朝詩學津樑》:結以兩相嘆感收之,此行似江潮湧雪,餘波盪漾,有悠然不盡之妙。凡作長題,步步映襯,處處點綴,組織處,悠揚處,層出不窮,筆意鮮豔無過白香山者。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滿腔遷謫之感,借商婦以發之,有同病相憐之意焉。比興相緯,寄託遙深,其意微以顯,其意哀以思,其辭麗以則。《十九首》雲:“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及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與此篇同為千秋絕調,不必以古近前後分也。

  清代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為下二段伏線(“醉不成歡”二句下)。即聲暫歇時言(“此時無聲”句下)。應首段作一束(“惟見江心”句下)。映上重作一束,為文章留頓法(“繞船月明”句下)。雙收上二段,轉到自己(“同是天涯”二句下)。自敘蹤跡與起處相應(“其間旦暮”句下)。此詩及《長恨歌》,諸家選本率與元微之《連昌宮詞》並存。然細玩之,雖同是洋洋大篇,而情辭斐亹無倫,元詞之遠不逮白歌。即此與李亳州之悲善才,併為聞琵琶作,而亦有仙凡之判,固不但以人品高下為去取也。

  清代施補華《峴傭說詩》:《琵琶行》較有情味,然“我從去年”一段又嫌繁冗,如老嫗向人談舊事,叨叨絮絮,厭讀而不肯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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