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經典散文作品欣賞

冰心經典散文作品欣賞

  下面yjbys文學網小編為您整理了2篇冰心經典散文作品,供大家欣賞!

 

  篇一:火樹銀花裡的回憶

  窗外是聲聲密而響亮的爆竹,中間還有孩子們放的二踢腳,是地下一聲、曳著殘聲又在天上發出一聲巨響。薄紗的窗簾上還不時地映出火樹銀花般的然一亮,那是孩子們在放著各種各樣的煙火呢。多麼熱鬧歡暢的北京除夕之夜啊,我的心中為什麼有一點惆悵呢?

  我想起古人的兩句詩,是“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現在北京就是我的家,我沒有客子思家的悵惘,我苦憶的是我的萬里外的許多朋友!

  我的好友不多,這不多之中,海外的朋友幾乎佔了一半;這“一半”之中,日本朋友又佔去大半。

  我開始結識日本朋友,還是在萬里外的美國。二十年代初期,我在美國留學,在同學中,和日本女學生更容易親近。大家拿起毛筆寫漢字,難起筷子吃米飯,一下子就“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那時正是日本軍國主義者當權,中日關係相當緊張,但我們談起國事來都有很堅定的信念,認為我們兩個東方國家應該而且必須永遠和平友好下去,來維持東亞和世界的榮和進步,只要我們年輕一代不斷地為此奮鬥,在我們有生之年,我們的崇高理想一定會實現。

  在這些日本同學中,我特別要提到瀨尾澄江,她和我住在同一宿舍——娜安碧樓。她是一個地道的東方女孩子,敏而好學,沉靜而溫柔,我們雖不同班,下了課卻常在一起。我們吃西餐吃膩了,就從附近村裡買點大米,肉末和青菜,在電爐上做飯吃。一般總是我烹調,她洗碗,吃得十分高興。這幾十年來,除了抗戰那幾年外,我們通訊不斷。我每次到日本去都見得著她;她也到過中國,北京。前幾天我還得到她的賀年信。

  一九四六年冬,我到了戰後的東京,結識了松岡洋子。她是一位評論家,又是一位熱心從事日中友好和世界和平工作的人。她也在美國留過學,我們用英語交談,越說越興奮。此後我們不斷地在北京或東京,或國際和平會議上見面。不幸她在七十年代末期逝世了。一九八○年,我們作家代表團訪日時,巴金和我曾到她家吊;見到她的女兒——曾在中國上過學的松岡徵子。前幾天我得到她給我的一封賀年信,她說:“我要在今年為日中友好做出更多的貢獻。”多麼可愛的接班人啊!

  這裡應當提到女作家三宅豔子,她也是和松岡洋子一起搞和平友好運動的。我在六十年代初期寫了篇《尼羅河上的春天》,那裡面的兩位日本婦女,就是以她們為模特兒的。她們都曾分別單獨訪問過中國,我也曾分別陪著她們乘京廣火車南下,一路參觀遊覽,並一直送到深圳。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我們在車中舟上,山光水色中的深談,真有許多是值得好好地追憶的。

  談到女作家,我還接待過有吉和子。她對中國很有感情,我只在北京陪她遊覽,日子不多,但我每次到日本都見到她。

  還有漱戶內晴美,也是一位女作家,在六十年代的一次訪問中,我同詩人李季曾到過她家。一九八○年春,我再到日本時,她已削髮為尼,但談鋒之健,不減當年。

  一路寫來,提到的盡是些女性朋友!其實我的日本男性朋友的數目,不在我的女朋友之下。現在索性把他們放過一邊,談談他們的夫人吧。

  中島健藏自稱為我的哥哥,中島夫人就是我最敬愛的嫂嫂。每次我到東京中島先生的府上,在四壁圖書、茶香酒冽之中,總有中島夫人慈柔的笑臉和親切的談話。一九八○年我生病以後,中島夫人每次來華,必到醫院或家中來看我。還有井上靖先生的夫人,也是多次在井上先生的書室裡以最精美的茶點來招待我,也曾在我病中到醫院或我蝸居來探問我。她們兩位的盛情厚意,都使我感激,也使我奮發,我願自己早早康復起來,好和她們一起多做些有益於中日友好的工作。

  我的回憶潮水般湧來,我的筆也跑開了野馬。在我勒住韁繩之先,我還必須提到一位在友誼橋上奔走招呼的人,藤純子女士。我和日本朋友相見的場合,常常有她在座。僅僅一個多月以前,陪著井上靖先生到我新居來看我的,就是她!

  窗外的爆竹聲音更加脆亮,更多的煙火照得我的窗簾上一時濃紅,一時碧綠。孩子們大聲歡呼拍手跳躍,甲子之旦來到了!我這篇短文竟然寫了兩年,也是從未有過的。在這歡慶聲中我祝願我的日本朋友們(不論是女士,先生,夫人)健康長壽。我將永遠和他們一起為中日友好和世界和平努力到底!

  一九八四年二月一日子夜

  散文的靈動向在一真誠,在於作家毫不偽飾地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於是,我們透過散文作品的閱讀,瞭解了作家的個性,他的思想、信仰、性格、愛好,他對人生的體驗與眷戀,那種編造故事、設計主題,強行把讀者的思緒引導到一個至聖光圈的散文,於論使用了多麼絕倫的技巧,讀者終於於法與作者相近。

  冰心的態度,始終是那麼謙和而真誠,從二十年代寫作《寄小讀者》起,她總是與她的讀者們採取促膝談心的方式,以她清麗的文字,似水的柔情,直抒胸,盡情傾吐;我們正是在這情切、相近之中,感受到作家的真情實感,意緒綿綿。

  這篇散文,作家依然坦誠地傾訴了她的真摯的情思。在除夕之夜,當民族學院職工宿舍大院裡,到處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到處是火樹銀花的色彩繽紛,以至千家萬戶的人們圍坐電視機前,沉浸於春節晚會的歡樂之中的時候,冰心老人卻獨坐燈下,“多麼熱鬧歡暢的北京除夕之夜啊,我的心中為什麼有一點惆悵呢?”——這是老人藏於心底的一個強烈的感情反差,現在忽作披露,自然引起讀者的關切。

  然而,作者並不急於說明,而是先引述了唐代詩人戴叔倫的五律《除夜宿石頭驛》中的詩句:“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除夕之夜,寒燈獨坐,這是頗為相似的情境;但作者隨即指出,她正在北京自己家中,並無他鄉逆旅的悽苦。此刻的作者,完全不像六十年前——1924年2月,獨在異國纏綿病榻時那般孤寂:“今日何日,正是故國的歲除,紅燈綠酒之間,不知有多少盈盈的笑語。這裡卻只有寂寂風雪的空山……”(《寄小讀者·通訊十五》)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蕩起了老人內心的悵惘呢?只是到這時候,作者才明白地道出:“我苦憶的是我的萬里外的許多朋友!”

  這是一個多麼精彩的開頭:文章從窗外密的爆竹聲寫起,而後寫到窗簾上所映出的然亮光,宛如攝影機的採用搖攝,漸漸把視線集中到燈下獨坐的老人,她沉思,她惆悵,她在苦憶萬里之外的故友。歡暢與悵惘、熱鬧與沉思之間的反差對比,愈發顯露出老人的一往情深,而敘述中的一波三折,又似乎在不經意間佈下的懸念,緊扣讀者心絃,從而收到引人入勝的效果。

  雖說“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但既為文學藝術,總還需要掌握各自領域內的種種技巧,只是要求運用中不露痕跡,如水入乳,交融無隙。冰心是一位善於根據不同內容需要,靈活運用不同藝術技巧的文學大家,她的作品無不經過精心構思,字斟句酌,儘管已至八九十歲的高齡,她的文筆清新雋永依舊。

  佔據這篇散文主要篇幅的,正是題目所點明的對友人的回憶,只是作者把她的友人範圍,逐層收攏,然後像聚光燈集中於一點,單單敘述對日本友人的思念。這樣寫法,當可不使文章枝過多,陷於鬆散;作者數十年來遊歷各國,廣泛交友,而她的文章道德,又為天下鴻儒所崇敬,倘若隨著回憶一一寫來,恐非一篇短文所能容納。

  然而,除了寫法上的這一原因而外,作者自有她的更為著重的主旨,這就是透過點點深情的回憶,來讚頌那些在不同時期為中日友好而做過有益工作的日本朋友。

  作者說她的“回憶潮水般湧來”,她的“筆也跑開了野馬”,這是作者的謙虛,其實,她還是緊緊依照歲月的先後,有條不紊地抒寫而來。她的筆,追溯到二十年代初在美國留學時最早結識的日本同學,然後再寫到抗戰勝利後,她隨吳文藻教授東渡日本,在東京所相識的評論家松岡洋子;再之後,就是新中國成立後,作者在為和平友好而參與的各種活動中所結交的朋友。在這些敘述中,作者還兩次提到1980年春天,她與巴金率領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日本時,去看望昔日老友的情景。這種友好往來的美好情誼,作者一直記敘到1983年底,也即寫此文的一個多月以前。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這是就地理而言,但作者精心煉材,更著重於兩國古老文化的挖掘,“拿起毛筆寫漢字,拿起筷子吃米飯,一下子就‘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寥寥數語,就那麼親切地點出了彼此間的可親可近。不僅是年輕時的同學,就是與年長的學者交往,“在四壁圖書、茶香酒冽之中”,也同樣顯得親密無間。這種細節的運用,正有助於主旨的深化。而這些感情色彩的點染,無不顯示作者的藝術功力。

  韓愈詩曰:“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作者在她的晚年,在除夕之夜,她的'思念已非一己的故舊,而是為了中日友好和世界和平事業,這正是這篇散文閃出動人異彩的所在。

  篇二:我夢中的小翠鳥

  六月十五夜,在我兩次醒來之後,大約是清晨五時半吧,我又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使我永不忘懷的夢。

  我夢見:我彷彿是坐在一輛飛馳著的車裡,這車不知道是火車?是大面包車?還是小轎車?但這些車的坐墊和四壁都是深紅色的。我伸著左掌,掌上立著一隻極其纖小的翠鳥。

  這隻小翠鳥綠得奪目,綠得醉人!它在我掌上清脆吟唱著極其動聽的調子。那高亢的歌聲和它纖小的身軀,毫不相襯。

  我在夢中自己也知道這是個夢。我對自己說,醒後我一定把這個神奇的夢,和這個永遠銘刻在我心中的小翠鳥寫下來,……這時窗外啼鳥的聲音把我從雙重的夢中喚醒了,而我的眼中還閃爍著那不可逼視、翠綠的光,耳邊還繞著那動人的吟唱。

  做夢總有個來由吧!是什麼時候、什麼回憶、什麼所想,使我做了這麼一個翠綠的夢?我想不出來了。

  1990年6月16日響睛之晨

  本世紀的同齡人冰心在九十歲時寫了這樣一篇小小的“奇文”。

  它清晰而朦朧,精悍而味永。

  我一見而“驚”,一讀而“喜”。

  我“驚”的是:文以載“道”、為世所“用”、表現“時代”、功在“教化”以及“以意為主”、“形散神聚”、“首尾圓合”、“卒章顯志”等等、等等,數不清的繩索、桎,說不盡的戒條、文律,在《我夢中的小翠鳥》裡統統被消解、被放逐、被棄了!

  我“喜”的是:作家如此“心靈解放”,散文如此“寫心自娛”!

  散文真正“向內轉”了!“散文的心”死而復甦!

  現代散文的開拓者如今又為當代散文的新生闢出了一條活路!

  “小翠鳥”的情感走向是很清楚的:讚賞“小翠鳥”,肯定“小翠鳥”。

  這裡蘊含著深沉的思念,誠摯的讚美,熱情的謳歌。

  “小翠鳥”這個象徵意象,包孕著三方面內涵:一是身軀“纖小”;二是“綠得奪目”、“綠得醉人”;三是吟唱“動聽”,其“清脆”、“高亢”的歌聲和它的纖小身軀“毫不相襯”。

  這“纖小”、“翠綠”、吟唱“高亢”的“小翠鳥”象徵著什麼呢?

  我們從“綠”入手(這在三方面內涵中是最突出也最關鍵的一點)來探尋一下它的奧秘。

  冰心在《綠的歌》(寫於1983年初)中說:

  我深深地體會到“綠”是象徵著:濃郁的春光,蓬勃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熱切的希望……

  綠,是人生中的青年時代。

  由此可知,“綠”代表了青春,青年。

  另外兩方面“內涵”是可以附著於其中的。

  那麼,“青春”、“青年”又所指為何呢!

  一種可能是“自指”。如系這樣,那麼,“飛馳著的車”就象徵了流逝著的“人生”,行進著的“生命”,而“小翠鳥”則代表了作者永是年青的“靈魂”,永不衰老的“精神”!這個小“精靈”的幻入“夢”境,是作者一生為“文”(吟唱)、一世“青春”的真實寫照!

  另一種可能(我覺得它更大些)是“他指”。如系這樣,那麼,這“飛馳著的車”就代表了變動不居的現實生活,滾滾前進的火熱時代,而“小翠鳥”則象徵著作者鍾愛、翼護的文學女青年。她們雖身軀纖小但歌聲嘹亮,雖年紀輕輕卻光彩奪目,這些“若花”的“才人”思極入“夢”,反映了女性文學的現代開拓者對後輩新人的熱情肯定和深切思念!

  當然,不同的閱讀者還可以有不盡相同的審美感受。

  究竟如何,怕作者也解說不清。

  但這種“夢幻”,這種“情緒”是十分真實的。這種“真實”是心理的真實,是心靈的真實。它透過“夢幻”的變異更加濃烈地“折射”出了生活的真實,現實的真實。變異、象徵使這種心理、心靈“化”成了藝術,“化”成了審美。

  傳統的“意”在這裡變為一種情感、傾向的總體“走向”,單一、明晰的“主題”在這裡變為一種多義、朦朧的“旨歸”。

  能“直感”到卻“說”不出,覺得“明白”了卻不能“一言以蔽之”,正所謂“可以意會,難以言傳”——能夠進入此等“境界”的文章必是精妙佳品。

  冰心的散文創作其總體態勢是“兩頭高中間低”。所謂“兩頭高”,一頭是早期創作,《笑》、《往事》、《山中雜記》等,記童心,頌母愛,筆隨心轉,心由情牽,無拘無礙,任性任情,寫得那樣純真,那般優雅,那麼秀麗,傾倒了不止一代讀者,折服了復古、守舊,認為“白話”不能寫出“美文”的一班“遺老”,為現代散文的奠定立下了不朽業績;另一頭是晚年(近期)創作,《自傳》(其中《我入了貝滿中齋》、《我的大學生涯》最為出色)、《關於男人》(其中《我的祖父》、《我的老伴——吳文藻》寫得很好)、《記富奶奶》等已經放開了心靈、放開了筆墨,寫得相當灑脫、出“情”了,但最惹人注目、卓爾不群的是《痴人說夢》、《病榻囈語》、《》、《我夢中的小翠鳥》等這一類記夢境、抒性靈的精粹佳品。至於“中間”的一段,我認為是“波谷”。特別是比起“兩頭”來,這個雖然“嚴峻”但確為事實的大態勢是很難否定的。為什麼“兩頭高中間低”?無它;“兩頭”心靈解放,文筆自由;“中間”禁忌重重,失去“自我”。

  而散文,最需要的就是心靈的解放,“自我”(即個性)的高揚。

  心靈解放即自由——驗之以冰心創作,靈驗之至!

  散文是寫“人”的。“人”的精神世界、情感世界,“人”的心靈永珍、生命體驗才是它的審美、表現物件。而這個“人”不是“別個”恰是作者“自我”。

  “共性”體現在“個性”之中,“一般”寓含於“個別”之內。時代、階級、群體、人性等等,都可以、也只能從獨特的個性、鮮明的“自我”中自然地“映照”、藝術地“表露”出來。

  違反藝術規律的蠢事,過去我們乾的太多,急功近利、消解藝術(為說教、為宣傳、為工具)的虧,過去我們吃得的太大了!

  從這一“文體觀念”出發,我認為《我夢中的小翠鳥》的確寫得好!

  我希望更多的人來讀它,欣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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