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畫地為牢的散文

關於畫地為牢的散文

  據說,天地生萬物,都是有靈氣的,不唯石頭如此。然,除了在地下沉睡一生的,更多地是在在自然界風雨剝蝕中自生自滅。除非因了某種機緣,像大荒山無稽崖的補天之石,被鐫刻上生命的跡象,在世上走過一遭,經歷種種奇遇。而將自己,變成了後人眼中的一道風景。而這看似風光無限的傀儡生活,也將石頭腳下的世界限制在了所依託的靈魂的立足之處畫地為牢,這難道就是為了所獲得的聲譽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嗎?

  對於這些石頭而言,其命運幸耶?不幸耶?還真是一道哲學命題。

  1.流芳的牌坊

  牌坊是石頭的顯赫身份之一。當一道聖諭的聲音,將一塊塊來自東南西北的巨石宣召到一起的時候,它們便開始了一生的榮耀而聽憑外來安排的命運。經那些來自民間的、手藝精湛的石匠的初選,孩子般開始了自己懵懵懂懂的新生活。一舉手、一投足,顯得像選秀的宮女,亦或是新科的狀元,揣摩著別人的心思,開啟了大觀園中身不由己的生命旅程。說著別人安排好的話,擺著別人喜歡的賢淑端良的形,亦步亦趨地走進一個地方風俗教化的歷史。

  石頭的生命並非與生俱來的,靈氣也是在遊離中飄渺。這一點石匠最清楚。沒有被打磨過的石頭,是沒有體溫、沒有靈氣的,隨遇而安,任別人如何擺放。是沒有資格將自己列於城鎮和鄉村的朝堂,傳達出形而上的使命感的;即使被月華沐浴千百年,也變不成上天入地的孫猴子。是石匠用鑿子和錘子,一下一下剃掉每一塊石頭多餘的稜角,變成或圓或方的牌坊的石構件。於石頭而言,這種痛苦暗地裡齜牙咧嘴,無人之時暴跳如雷,甚至捶胸頓足,靈魂分裂,是隻有石頭自己才具有發言權的。就像由學子歷練成翻雲覆雨的賢臣抑或奸臣,期間所經歷的所謂血與火的煅燒。

  在石匠的錘子起落的電光石火之間,表彰賢臣或賢淑的聖諭被一筆一劃地鑿進了石頭的靈魂裡,引領一方民俗的鄉風被鑿進了石頭的骨髓裡,石匠也將自己的生命、滴落的血和汗鑿進了石頭的肌膚裡。於是石頭們便有了潤澤的額頭、光滑的肌膚。一塊一塊的迭起羅漢,便傲然地挺立於天地之間了。

  但這,只是石頭獲得生命後邁出的第一步,就如女媧捏出的泥人或哪吒的蓮花蓮藕之軀一樣,是需要一口靈氣的。這口靈氣,便是那個被當朝首肯的人的功德,常人望塵莫及的行跡。石牌坊只有被這個崇高的靈魂附體,才算圓成正果,端端正正地接受遠近蜂擁而至的鄉民的議論和崇拜,讓走過的人不知不覺地就有了一種膝蓋彎曲的感覺。如匾額上能蒙皇帝玉碗親題,則基本上可以位列仙班了。

  自此,一個人的死後的歲月,便和這些自己都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石頭融為一體,高高在上了。如果沒有戰火的損毀,是會世世代代成為當地的孩子們的教科書的。暗夜裡,也會縛住一些不幸的人,奮力地掙扎,扼殺了生命的鮮活和暢快的喘息,無聲地撕扯自己,將赤裸的身軀鞭打出一道道血痕,用眼淚一遍又一遍地將石牌坊刷洗出駭人的表情來,不苟言笑。甚至會有人,在無奈的絕望之中,為了證明自己,用贏弱的身軀揹負起十字架般的沉重石牌坊,直到在不遠之處,將自己的血肉之軀擦洗成冰冷的、瑩白的石頭,立於天地之間。於是子孫後代有福了。

  2.沉重的墓碑

  歷史上的石頭,就像邊遠山區的木訥的農民一般,是很不善於表達自己的。即使地質學家們敲來敲去,甚至拿放大鏡、顯微鏡去觀察,石頭也固執地咬緊牙關,不會說出自己的.秘密,讓人哭笑不得。它們只知道,土地是他們的根,大山是他們的家。而皇宮內院、高宅大院,則是將他們變成木乃伊的地方。他們寧願守著曠野裡的孤墳,和寂寞的死人做伴。因為,只有失去了慾望的眼睛,失去了生殺的手,才不會讓他們一次又一次蒙受傷害。如果由他們自己選擇,它們寧願在化外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鳥雀對話,無疾而終的。

  這是它們自己的選擇。它們總是卑賤地以為自己的命運不值一提,只有別人叱詫風雲的生前更有意義,他們寧願自己如一張白紙,將前胸後背鐫刻皇帝的金口玉言、文人的興之所至、武將的英風豪氣,甚至是一個人的終生履歷。

  我們似乎不應對它們有過多的苛求。它們不是青銅,不能在戰場上金戈鐵馬,它們不是雕樑,不能再廣廈內獨撐危局。它們只是一些普通的石頭,選擇了與世無爭,接受了畫地為牢,處江湖之遠而自得其樂。其實,我們是應該感謝這些淳樸的石頭的。他們對自己命運忍辱負重的選擇,存留了中國歷史一段段遺失的基因密碼,幫助學者們去想象、復原一幅幅真實的歷史畫面;而中國書法的北碑一派,籍著無數的碑文而傳承光大,讓千百年後的學者們,驚奇地發現婉轉柔美之外的凌厲刀筆之功,將一派書法的脊樑硬挺了許多、剛勁了幾許。

  儘管這些石頭,在一個個墳墓前墳墓前站了許多年,捨棄了生命中的行走,將自己的足跡固定於一個命定的點。但他們以自己的無私的記錄,獲得了生命的沉重,讓歷史的走向更加明晰。即使是武則天的無字碑,也有著多重的文化內涵。天地間,只有石頭是秉承了老子的真傳,懂得生命裡的大智若愚的。

  其實歷史上的很多名人,其際遇和人生對當時的自己來說也許是不幸的,但放在歷史的天平上,則獲得了後人的仰視,具有了石頭般的重量。

  誰說在石頭的年輪裡,看不到行走的歷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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