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我們的愛與疼痛散文詩

村莊我們的愛與疼痛散文詩

  炊煙上(村莊系列之一)

  當炊煙變成油煙。

  當鄉土變成單元間,當瓦楞變成鋼化玻璃,當飛鳥鳴叫引發的晨曦,變成早高峰車流的嗆人。

  當故土成為遠方,成為一個名字,而工業化進行中,成為瓦礫,消散於一陣塵煙。

  炊煙自燧人氏而來,埋下千年萬年的養息,掌中的碗,碗中米粥,一粒粒谷瘦人黃。

  而鄉村正在退去,城市正在逼近,或者攜著鐵器滾滾而來。

  人們不再崇拜米熟,河流和村莊搖一搖落日,陷入歷史之洪荒。

  做客的人,沿著紙幣鋪就的道路遠去。甘願不甘願,從大地之子皺縮為都市草芥。

  以八千里路的遙遠,以一顆心的涕零,我,為炊煙招魂。

  適莽蒼者,三餐而返;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一千年的奴隸社會,二千年的封建王朝,一百年的近代,農民在鄉村蟄伏已久。

  在土地的大後方,在年復一年的耕耘中砥礪,今日,他要離開鄉村、土地和山巒。

  藉著一股炊煙的上升,藉著三千年的積力,要爭上九萬里的高處——那霓虹和未知之地。

  秋天的酒釀要消失了,爺爺十月白最後一次上頭,落葉搖搖晃晃。

  紅薯的結實,落肚後散盡最後的甜味。

  母親收穫的長豆,以一支疾火的力量煮熟,然後曬乾,即將撲入小區的冰箱。

  這個盛夏,蟬鳴杳,炊煙孤單,在符祥巷僅剩的灶膛裡,慼慼地上升。

  炊煙上,是時代的變奏,浩浩蕩蕩。

  炊煙上,在華燈外的暗角頻頻回望,揖一揖手,山高水長。

  穀子黃(村莊系列之二)

  在樓房立起之前,柴垛是我家地標;在長江下游的平原上,各家如此相似,又彼此不同。

  打穀,揚粒,收倉,堆垛。

  在五月十月的`金黃,鏡頭推向麥熟米熟的村落、場院,軋谷機突突響,穀物脫粒時,洋帽下的黑臉,也墜下熱滴。

  睡倒的穀粒與草垛,已經鋪開,河流蜿蜒的平原上空寂靜,燕雀來去,被迫交出內心的獎贊。

  在這之前,清水河岸的田畝,被大腳收割;在彎腰和直腰的當口,父輩感知古詩汗滴禾下土。

  在今日的稚童嘴邊漏掉的,在街邊拋碎的,餐館碗裡剩下的,是被遺忘的粒粒皆辛苦。

  年復一年,祖父在6月踩入水田,踩入水深火熱。毒日、燙水,他以大地詩寫者的姿態,栽下綠秧苗千條萬縷。

  大地的苦行者,以駝背躬行,足上螞蟥,以溼氣毒氣攻入,以鮮血為餐。

  在十月,一股高飆的秋風,讓苦難告一段落。

  讓暑熱漸歇。在一年最好的春天,最熱的夏天,最美的初秋,穀子都在風裡醞釀,在雨裡成熟。

  祖輩和父輩,也把一年的好光景,把力氣和心思,獻給了田畝。

  深秋的第一陣涼後,祖父就展開了皺臉。

  在這之前,他先揭開酒缸,讓十月白的透香潤滿他鈣化的肺腔。

  在更之前,祖父了斷了一個季節的盈收,用斷指的手掌和靜脈曲張的大腳,完成了種植和收割。

  他微微一笑。

  他嘿嘿一笑。

  穀子在廂房,草垛在簷下,酒在正堂的大缸裡。

  一個農民的滿足,他舀起一勺濁米酒,咂一咂,放下勺子;動作輕盈,走出矮屋,外面天高氣爽。

  而他的兒子女兒,從米穀的金黃出發,走到了省城,走出了國門,走向了高等學府的講臺,走到了另一種金黃。

  井水深(村莊系列之三)

  水是有靈的,一方的水井也是一方的福廕。

  明朝而聚的村莊,一口口老井從深處給黃髮垂髫以綿澤。

  年初,村上103歲老太剛剛謝世,村民搶碗成潮,長壽是一個村的美談。

  而廿年前,鄰居胡爺爺,他在夏日輕搖蒲扇,唇邊多魑魅之談。

  不著調的洋話,有時是空中樓閣;符祥巷的地理,在他口中發散,如黑夜之炬,瞳孔受驚。

  符祥鬼。

  在黃昏,在村東立著,左腳陳家宅,右腳夏家院。

  某月某日,一地主經過,舉頭相見,戰慄中從符祥鬼雙腿下爬行而過。

  之後,說如此,面目仍露灰白色。

  黑風蛇。

  在村西盤踞,於老樹底下。

  老人說,烏風蛇身長十數米,以鼠類禽雀為食,也對準為非作歹之人。

  村莊的靈鬼靈獸,在村民口中,也在心中成為默唸。

  是一方靈異,闢妖邪,生興旺之氣,同時給不正之人以暗中的震懾。

  於是民風淳,井水和,人多壽。

  103歲老太的兒子,年70而對母服侍不懈怠,日日飲食伺候,日日親倒馬桶。

  數年前,村前建通衢大道,於是水土動盪,瓶破、鏡裂,水井壞,池塘填。

  斷腿、車禍,受傷或夭亡之事,層出不窮。

  未必完全歸咎風水遭毀,或者城市化、工業化之路,高速發展之路帶來的沉痛之罪殤。

  願故鄉水土,繼續清甜潤澤;符祥巷的神靈,繼續保佑村莊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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