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悠揚的散文

胡琴悠揚的散文

  父親那把掛在柱子上面的胡琴,因為他長時間不拉,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前些日子,我去拿下來一看,彷彿真的老掉牙了。我用一塊柔軟的布拂去灰塵,擦拭乾淨以後,只見那支又細又軟的馬尾弓,那些白色的馬尾毛,好像我稍一用力就會拉斷似的。

  父親看著我拿下他那把曾經心愛得不得了的胡琴,以為我想練練手,剛想開口和我說什麼呢,我卻搶先問道:“爸,這把胡琴還能拉出悠揚的聲音嗎?”

  父親見我拿著那支馬尾弓,點了下頭,而後笑著問我:“你能說出胡琴上面這些物件的名稱嗎?”

  我沒有回答父親的問話,因為有幾個零件我是不知道名稱的,所以我搖搖頭問著父親:“爸,難道胡琴也是琴的一種?我從小習慣了跟著您叫胡琴,它現在不是應該叫二胡嗎?”

  “是啊,現在是叫二胡了,因為是二根弦唄,所以胡琴又稱二絃琴,這種獨具魅力的弓弦樂器,在我們這裡,你也知道,多是在戲文舞臺上展示著它悠揚的聲音。”父親說著便示範了下如何操琴,慢慢地做了幾個揉弦、撥絃、滑音的動作,而後,一個一個告訴我,這是琴筒、琴桿,這是絃軸、琴絃……

  看著父親手上的優雅動作,我真的有一種想要學習的衝動,但我明白自己根本學不會操琴,就只能和父親說:“爸,很久沒有聽您拉胡琴了,您給我拉一曲《空山鳥語》聽聽唄。”

  “偉兒,爸不問你人生中遇上什麼令你糾結的事情了,但爸明白你如今還是不能靜心面對一切,心不靜就會浮躁,遇事就不能沉著處理,這一點,你一定要切記,否則會種下心魔,你的脾氣會變得更加急躁。是的,《空山鳥語》能夠平復心情,爸也是很久沒拉曲子了,趁著這把胡琴還沒有散架,今天就再拉給你聽聽。”父親說著,就坐了下來,把胡琴擱在腿上,微閉著雙眼,右手拿著馬尾弓,左手調著弦,一臉的平靜。

  年輕時,對父親那把胡琴我總是不屑一顧,儘管父親能夠拉很多悠揚、悽美的曲子,但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去學習拉琴。記得父親有一次曾和我說,你千萬別小看了你爸這把胡琴,在爸心中,這根檀木製作的琴桿可謂是頂天立地呢,尤其是這兩根琴絃,內弦如男人,外弦如女人,你說是不是呢?

  很多次,看著父親坐在椅子上,左手在琴桿上上下移動,右手有節奏地運弓,彷彿在把他心中的感情抖出來一樣。那一刻,父親總是搖頭晃腦地沉浸在他自己的一方天地裡,在那種獨特的旋律和意境的融合中演繹著一種天地之間的絕唱。自然的,我也會在旁邊坐下,靜靜地聆聽著琴音裡那種如同空谷回聲般的意境,說也奇怪,聽著聽著,工作中那些積澱在心裡的煩躁與不快在不知不覺間便煙消雲散了。久而久之,每當心裡煩躁的時候,我就特別想聽父親拉一曲《空山鳥語》,聽聽悠揚又明快的音律,感受一種幽渺、靜穆的大自然意境。我知道,那份音律之中,那種山谷的幽遠,那種鳥鳴的清脆,能夠讓自己的心裡產生一種既舒服又輕鬆的感覺。

  父親在一次操琴以後和我說,操琴貴在有情感,有情,方能感動他人,方能使琴音美,聽者才能聞琴音而心曠神怡。

  一陣子“咿咿呀呀”的胡琴聲響起,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聽著跳躍的音律,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片鳥語花香的畫面,隨著父親快速地運弓、換弦,我彷彿看到嫋嫋繞繞的琴音裡完美地展現出一幅鳥兒爭相飛翔的喧鬧情景。我感受著琴音裡的意境,想象著自己站在空寂的山谷中,聽著鳥兒不時在某處鳴叫一聲,山谷的另一頭隨即傳來悠然的`迴音,此起彼伏……過了一會,我的眼前又一次展現出一片鳥兒自由飛翔、爭相啼叫的畫面。

  鳥兒清脆的鳴叫聲,隨著父親行弓的長短,在琴音裡形成一種錯落有致的音律。父親行弓速度漸慢,那種百鳥爭鳴的熱鬧景象也隨之平復如初,而我,仍然沉浸在那份空谷回聲的意境中,這一刻,我的腦子裡沒有音樂的藝術內涵,有的也只有一縷平靜的情緒。

  父親終究是年紀大了,這一場操琴下來,儘管按音的手指仍然靈活,但是,時緩時急的行弓,我看得出父親顯得有一點吃力了。歲月不饒人啊!我望著白髮蒼蒼的父親,耳邊迴盪著剛才豐富多變的琴音,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止了它前行的腳步。良久之後,望著父親,我的心裡仍然不是滋味。

  “胡琴,作為一種弓弦樂器,這個長弓所拉出來的就是一條線化的音跡,右手在拉弓時左手所作的上下滑音、輪指和揉弦等技法所產生的又是一種曲化的音跡。”父親把胡琴放在桌上,雙生撫摸著馬尾弓,一邊自言自語著,眼神並沒有看向我。停頓了一會,父親如同琴音一樣悠揚的聲音再次響起:“胡琴的演奏,一旦這支馬尾弓停止了擦弦,那麼,聲音也就立即停止了。就像我們的思想,你不去開動,它永遠是靜止的。琴音有蜿蜒,也有飄逸,做人也一樣,有虛無,也有踏實,旁人一看便知。”

  父親話裡的蜿蜒與飄逸我當然明白,儘管蜿蜒是音律一種彎曲的軌跡,但它始終是實在的,它能讓我感覺到音律的波動和起伏,好比一個人的人生軌跡。而飄逸,雖然灑脫,終究是弱化了。我在父親的話裡明白了一個道理,遠聽音樂往往比近聽更美、更有韻味,而踏踏實實地做人,往往比虛無更具一份張力。

  這一刻,我的腦子裡並沒有胡琴那種哀怨、蒼涼的聲音,有的只是一種絲絲縷縷的音律。我到這時候才真正的明白:有些時候,我們無需任何語言就能創造出一種意境。

  記憶中,無數個雨絲飄飛的日子,父親或看書,或與人對弈,或潑墨寫字,或操琴,那時候,我總覺得父親這把胡琴上面那支輕飄飄的馬尾弓沉沉的,二根細細的琴絃也是沉沉的。曾經,在我的思想裡,父親那把胡琴彷彿就是一個多情的男子,二根琴絃“咿咿呀呀”間就好似啟開了煙雨江南的一簾迷離。

  “偉兒,做人如同操琴,音律可以高貴,也可以平凡,可以風流倜儻,也可以笑傲江湖,就像這把胡琴,一弦可以錢江潮湧,一弦可以平湖秋月。”父親一邊說著話站起身,一邊拿起胡琴走過去重新掛在柱子上。

  望著被父親重新掛在柱子上的胡琴,我的腦子裡突然間跳出來一個金庸先生筆下的莫大,這個“瀟湘夜雨”,他那把胡琴為什麼終日裡就“咿咿呀呀”著悲鳴不斷呢?

  依然記得,金庸先生這樣寫道:忽然一陣輕細的琴聲在樹林裡響起,琴聲淒涼,似是嘆息,又似哭泣,跟著琴聲顫抖,發出瑟瑟瑟斷續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

  人未至,蕭瑟的琴音先到,這種氣氛無形之中就被渲染得極致。金庸先生筆下這個莫大,在琴聲中來,於琴聲中去,來無影,去無蹤,飄渺如琴音。

  我也曾經嚮往過那種背一架琴系一柄劍漂泊江湖無拘無束的生活,但我終究還是與江湖無緣,那種琴劍在身的瀟灑人生,也只能是作為一種念想存在心裡而已。

  望著走向菜園子的父親的背影,我彷彿明白了一個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為什麼父親總是不怒而威。原來,父親一直是用音樂來表達他自己的情緒。

  金庸先生借劉正風之口說過:音樂比文字更能直達人的心靈深處。其實,我最佩服金庸先生給筆下的人物安排不同的人生格局,不快樂的莫大選擇了天生帶有悲悽之音的胡琴,劉正風選擇中正平和的箏,曲洋選擇瀟灑脫俗的簫,趣味高雅的綠竹翁以琴蕭會友。

  想著人生,想著父親剛才那番話,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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