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學時代經典散文

我的中學時代經典散文

  我的童年教育雖然枯燥乏味,卻也在我的思想裡模模糊糊地留下學問重於一切的印象。政府官吏都是經過科舉選拔的。但是隻有有學問的人才有希望金榜題名。官吏受人敬重,是因為學問本身在中國普遍受人敬重的關係。

  因此我最後決定努力向學。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父親自然欣然同意,家塾的教育是不夠的,因此父親把我送到離村約四十里的紹興府去進中西學堂,我的兩位哥哥則已先我一年入學。我們是乘條又小又窄的河船去的。小船的一邊是一柄長槳,是利用腳力來劃的,另一邊則是一柄用手操縱的短槳,作用等於船舵。沿岸我們看到許多紀念烈女節婦的牌坊。沿岸相隔相當的距離就有一個比較熱鬧的市鎮。我們一大早動身,中途在一個大鎮過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府城。

  顧名思義,中西學堂教的不但是我國舊學,而且有西洋學科。這在中國教育史上還是一種新嘗試。雖然先生解釋得很粗淺,我總算開始接觸西方知識了。在這以前,我對西洋的認識只是限於進口的洋貨。現在我那充滿了神仙狐鬼的腦子,卻開始與思想上的舶來品接觸了。

  我在中西學堂裡首先學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是地圓學說。我一向認為地球是平的。後來先生又告訴我,閃電是陰電和陽電撞擊的結果,並不是電神的鏡子裡所發出來的閃光;雷的成因也相同,並不是雷神擊鼓所生。這簡直使我目瞪口呆。從基本物理學我又學到雨是怎樣形成的。巨龍在雲端張口噴水成雨的觀念只好放棄了。瞭解燃燒的原理以後,我更放棄了火神的觀念。過去為我們所崇拜的神佛,像是烈日照射下的雪人,一個接著一個融化。這是我瞭解一點科學的開端,也是我思想中怪力亂神信仰的結束。我在鄉村裡曾經養成研究自然的習慣,我喜歡觀察,喜歡說理,雖然有時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深意。這種習慣在中西學堂裡得到繼續發展的機會。我還是像過去一樣強於理解而不善記憶,凡是合理的新觀念我都樂於接受,對記憶中的舊觀念則棄如敝屣。

  中西學堂的課程大部分還是屬於文科方面的:國文、經書和歷史。記憶的工作相當多,記憶既非我之所長,我的考試成績也就經常在中等以下。我在學校中顯得庸庸碌碌,較之當時頭角崢嶸的若干學生,顯有遜色。教師們對我的評價如此,我自己也作如是觀。

  校中外語分為英文、日文、法文三組。我先選修英文,後來又加選日文。我的日文教師是中川先生,我從他那裡學到了正確的日文發音。

  1898 年,我在學校裡聽到一個訊息,說是光緒皇帝聽了康有為和梁啟超的話,已經決定廢科舉,辦學校。這使老一輩的學人大驚失色。但是康、梁的維新運動如曇花一現,不久慈禧太后再度垂簾聽政,康有為和梁啟超亡命日本,中國又回到老路子。我放假回到鄉村時,看到大街的牆上張貼著黃紙繕寫的聖旨,一面是漢文,一面是滿文,寫的是通緝康、梁的命令。看起來,維新運動就此壽終正寢了。這個維新運動,以後叫做戊戌政變。是近代中國史上的一個轉折點。雖不為革命黨人所樂道,而歷史的事實卻不能因政見不同而抹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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