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夢抒情散文

外婆的夢抒情散文

  很小的時候,我見過一次外婆,那是我隨母親去老家與她訣別的時候。母親說:那一年的春天,雨,下得特別大,家裡土坯草房的東邊山牆,在肆虐的淫雨浸蝕下,也坍塌了。可是,奇怪的是,老人臨走的那一天,雲開霧散,柳村的那一片天空竟然豔陽高照,春風和熙。

  母親還說:那一天,薄暮降臨的時分,絢爛的晚霞安詳地在西天一點、一點地淹沒,嘰嘰喳喳的倦鳥悄悄地躲進柳林的深處,啄理著蓬亂的羽翅,路邊的野花偎依在涼爽的晚風中,輕輕地搖啊搖------外婆似乎沉醉在這美麗的畫卷裡,她抖動著乾澀的雙唇,喃喃地說:“我要走了------到柳村------蓋房子------”說著,那滿是溝壑的臘色的臉上,奇蹟般地泛起幾絲紅暈,掠過一陣隱隱的微笑,混濁的眼睛也瞬間閃過興奮的光亮,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外婆出身在當地富門人家。可是,命運卻並沒有帶給她一絲幸運、半點安寧。九個孩子死掉三個,送走一個,還有一個因為不幸,落下智障的後遺症。丈夫子承父業,卻被定為地主,解放初期便被鎮壓了。外婆帶著公婆,拖著五個孩子,在不盡的屈侮與困頓中,在低矮、昏暗的茅草屋裡,一天一天苦苦地活著。沒有生命的歡愉,沒有活著的寵辱,甚至連痛苦都不敢回眸一望,原始的生命活力只能被緊緊地束縛在心靈的深處。

  外婆是一個倔犟但不失浪漫的人。母親說:外婆拉扯一家,遇到再大的困難總是自己扛著。家境最困難的時候,全家人每天只能喝一頓野菜高梁粥度日,即使這樣,她也總是慈祥地笑著看一家人喝完粥,然後自己再喝刷鍋的湯。母親是家裡唯一的'女孩,一次過生日,母親早晨醒來枕邊放著外婆用野花和稻草繩編織的花環,母親高興地將它戴在頭上,在家鄉的田野上盡情地瘋啊,跑啊。母親說那是她記憶中最值得留念的一次生日。遇到收成好的年份,外婆會由衷地從心底裡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每到這時,她會在收工的傍晚,席地坐在自家門前的草垛旁,在夕陽的映襯下,和著雞鳴狗叫的聲音,哼上幾段小曲,納上幾行鞋底,餘興未了,她還會摸出幾把鹽豆分給全家人,滿是憧憬神情地說:將來日子好了,我們也蓋上幾間象樣的房子,然後------這時的外婆,眼睛裡總會透出異樣的光澤,臉上也會洋溢位無限的怡悅。

  蓋房子、過好日子,是外婆一個美麗的夢。這個夢,伴著苦難的日子,一直在外婆的心裡延續著。從春天到春天,她象一個義無反顧的行者,在人生的曠野上循著自己心跳的聲音,一次次地出發,一次次地迷離,一次次地跋涉,一次次地找尋,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仍然惦記著她的夢,依然那麼詩意般地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以想見,她心中的那個房子,是一個多麼輝煌的宮殿啊,在這個宮殿裡,所有的人都可以衣食無憂地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易水河畔的荊軻,杜康村裡的曹孟德,景陽崗上的武松,他們演繹的故事才是生命的絕唱。其實,一個在艱辛中不放棄努力,在苦難中默默執著於更好生活的人,或許比驚天動地的喧華,更接近詩意的本質。因為,生活原本就是艱辛的,對多數人而言,活著本身就已經太不容易了!外婆正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她以無與倫比的忍耐,期待著把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艱辛都消融在時間的磨盤裡;她用心馳神往的渴望,期待著把所有的心願、所有的夢幻都浸潤在一場漫漫的春雨中。所以,當歲月一層一層地剝去她生命的筍衣,裸露在人們面前的,才會是一個飽含汁水、盈盈欲滴的生命之核。面對這樣一個頑強的生命,一種寞名的感動便會油然而生。

  夜晚,一個靜得讓靈魂出竅的夜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外婆身披萬道霞光,盤坐在柳村的樹下,身後是幽香的大地,綻放的野花,遲歸的牧童,裊裊炊煙,還有那西天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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