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鄭風》的情詩特色

《詩經.鄭風》的情詩特色

  《詩經・鄭風》以情詩為主,本文對《鄭風》的情詩進行了分類分析,挖掘其原因,並從人物形象健康自然、情感表達大膽奔放、詩歌形式靈活多變三方面探討鄭風不同於其他國風的特色。

  作為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反映了從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500多年間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特別是十五國風內容豐富,形象地反映了當時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以及世態人情、民俗風習等。從數量上看,《鄭風》以二十一篇居國風之首, 朱熹《詩集傳》考訂其為情詩的有16首,佔其詩歌76%,這在國風中是極其罕見的。

  《詩大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它告訴我們,詩是人情感的外化,在心裡是“志”,發出來成為優美的言語就是“詩”。春秋時期,社會風雲變幻,政治興衰更替頻繁、戰爭勞役繁苛、生老病死、聚散無常……有多少國家大事值得關注,有多少情感值得唱嘆,反映在鄭風中卻多為男女情思的謳歌,這反映出鄭人對自我的關注,對個人情感的關注,他們大膽吟唱對異性的愛慕、思念、追求,風情婉孌,情思熾烈,與其他國風中情歌的溫柔敦厚不同,難怪道學家朱熹斥為"淫詩"或"淫奔之詩"。剝去道學家加在鄭風情詩上的道德偽善外衣,我們領略到的是兩千多年前鄭人對情愛的大膽追求與讚頌。

  一.鄭風情詩的型別

  鄭風共21首,朱熹考訂其為情詩的有16首,其實《叔于田》、《大叔于田》如果不拘泥於史實,未嘗不可以看做是女子對仰慕者的讚歌,如此說來,鄭風90%都屬於情詩,它們細膩地展示了鄭地青年男女豐富的愛情婚姻生活。

  (一)反映愛情的詩篇

  愛情是人類永恆的主題。鄭風的愛情詩篇表現了男女相戀的各種情態。

  1.對異性的愛慕之情:

  對《叔于田》、《大叔于田》,高亨在《詩經今注》中秉承毛傳的觀點,認為這兩篇詩都是擁戴者對共叔段的讚美之詞,朱熹認為“叔,莊公弟共叔段也。”又說:“或疑此亦民間男女相悅之詞也。”這是朱熹的超越毛傳、鄭箋的地方。崔述在《讀風偶識》中就談到“叔乃男子之字,周人尚叔”。稱青年男子為叔,這在《詩經》中是屢見不鮮的,鄭風就有此類,《�兮》中“�兮�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豐》詩中有“衣錦�衣,裳錦�裳。叔兮伯兮,駕予與行”,叔都是泛指青年男子。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這是一個女子對她心儀的男子吟唱的愛慕之歌,不是嗎?“豈無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不是沒有其他人,是“我的眼裡只有你”!

  《叔于田》和《大叔于田》都是女子讚美英俊威武的獵手,《叔于田》反覆訴說他美且仁、美且武的品格;《大叔于田》是《叔于田》內容的具體化,採用賦得手法,生動具體地描寫了男子在田獵中超群的勇敢和過人的本領。並告誡和叮囑獵手“將叔無紐,戒其傷女”,這是一個愛慕勇士的女子的關心和體貼。

  《有女同車》是男子用木槿花的美麗,佩玉的純潔,玉聲的優美,盛讚同車女子的美貌與美德,表達對她的愛慕之情,比喻貼切生動。

  2.青年男女的相會:

  《山有扶蘇》是男女幽會時相互戲謔之語,“不見子都,乃見狂且”、“不見子充,乃見狡童”,頗似女子與戀人的對話,語言活潑,性格潑辣。

  《野有蔓草》是男子在野外邂逅“清揚婉兮”的女子,發出了“與子偕臧”的呼喚,表現出內心的無限喜悅。

  《風雨》描繪女子在“風雨悽悽,雞鳴喈喈”的夜晚,與情人久別重逢的喜悅。

  《溱洧》是三月三日上巳節,女子熱忱地邀請男子前往水邊秉蘭遊樂,並互贈芍藥。

  《褰裳》女子鼓勵戀人涉過溱河與自己相會,並戲謔說“子不我思,豈無他人?”表現出少有的大膽和自信。

  《出其東門》是一個男子發表愛的宣言,雖然有如雲的美女,他卻只愛心中的那個人。

  3.戀人的相思之苦:

  《子衿》是女子對那有著青色衣領的書生的思念,在城闕苦苦地張望,既有“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的埋怨,又有“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悠長慨嘆。

  《狡童》是戀人之間產生了矛盾,女子寢食難安。

  《東門之�》是女子思念情人,希望他來家裡看望她,發出“其室則邇,其人甚遠”的幽怨之辭。

  4.想愛而不能的苦惱:

  《將仲子》畏懼父母兄弟及鄰居之言,姑娘請求情人別來她家與她約會。

  《遵大路》女子拉男子的衣袖,拉他的手,苦苦懇求他不要忘記舊情,不要厭棄自己。

  《豐》女子後悔沒與情人同行,盼他來駕車同去。

  (二)反映婚姻生活的詩篇

  鄭風中反映婚姻生活的詩有兩首,《女曰雞鳴》和《揚之水》。前者透過士與女的對話,展現這對夫婦和諧的家庭生活和誠篤而熱烈的感情;後者是妻子勸解丈夫不要聽信離間之言。

  由此可以知道,鄭風中的情詩,以表現男女戀情為主,並且以女子的歌唱為主,顯得自由大膽,熱情奔放,朱熹在《詩集傳》中說:“鄭皆為女惑男之語。”

  這是和鄭國特殊的地理、政治、經濟分不開的。

  鄭國處洛、濟、黃(河)、潁四水之間,都城有溱、洧環繞,西有高山之險,北有黃河之阻和莆田之澤,東南相對寬闊,自然地理環境非常優越。鄭國西靠東周國都雒邑(即今河南洛陽),南與楚接,東鄰宋、陳,東北與魯、齊相望,北部及西北部是衛國和晉國,處於交通樞紐的地理位置。《左傳》記載春秋時期各國城門以鄭國最多,如渠門、純門、時門、閨門、倉門、皇門等,城門之多反映了鄭國都城四通八達的交通。發達的交通不但促進了商業經濟的'發展, 而且加強了文化的傳播和交流。

  從桓公東遷,到武公建都新鄭,鄭國處於上升時期,並且成為第一個春秋霸主,國內政治清明,經濟富庶。鄭地為殷商舊地,受殷商文化浸染較深,又處在周代禮崩樂壞之際,故其地域性文化得以凸現,形成與周禮相異的生活情調,兩性的交往都比較自由,風氣開放,所受限制很少。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鄭風多為青年男女情愛之歌,充滿了歡樂,令人風神搖曳,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魅力。

  二.鄭風情詩的獨特魅力

  (一)人物形象健康自然

  在鄭風裡,我們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物形象,他們性格各異,遭際不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論男女都展現出健康、自然的特點。女人眼裡的男子或是威武有力的田獵高手,或是溫雅有禮的邦之俊傑;男人眼裡的女子或顏如舜華,或縞衣綦巾。

  特別是詩中眾多的女子形象,她們容貌俊美,心靈聰慧,本性純樸,感情真摯。有“顏如舜華”、“顏如舜英”的孟姜,有“清揚婉兮”如露珠般的美人,有“悠悠我思”的熱戀女子,有“豈不爾思?子不我即”的矜持女子,有“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的潑辣女子,有為了愛人“不能餐”“不能息”的多情女子,有“不見子都,乃見狂且”的幽默女子,有“秉蘭”“贈芍”的浪漫女子,有“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的嫻雅女子,有“叔兮伯兮,倡予和女”的善歌女子,有“無我醜兮”的敦厚女子,有“畏人之多言”的理智女子。她們美麗直率,健康活潑,敢於表達自己的情感,敢於追求自己的愛情。也只有溱洧穿流的這片自然富足的土地,可以養育出如此眾多的健康自然的形象。

  (二)情感表達大膽奔放

  美麗的山水滋養人的生命,陶冶人的性情。溱洧河邊的女子,性格直率,潑辣大膽,又不失溫柔敦厚。她們敢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和願望,有著鮮明的自主意識。《溱洧》中,女子大方地邀約喜歡的男子去河邊遊樂,男子回答“已經去過了”。這裡可以有兩種意思,一是真的已經去過了,一是委婉地拒絕邀請。女子依然熱情地邀請“再去看看嘛”,然後秉蘭而遊,互贈芍藥。

  《褰裳》中的女子要愛她的男子涉河來見他,還大膽潑辣地威脅說“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甚至譏笑他“狂童之狂也且”。《山有扶蘇》中女子戲謔“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有人認為“且”是語氣詞,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中認為“且”字當為“粗”字的省借,是“拙鈍”的意思。李敖在他的《且且且且且》中說“‘且’字就是指男性生殖器的古字”。如果這樣說來,倒很有民歌的粗獷,她們很具大膽潑辣之風了。

  《詩經》中不乏《衛風・氓》和《邶風・穀風》中被棄女子的哀傷記錄,《鄭風》中也有女子被無情拋棄。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這是一些女子無法改變的宿命。不同的是,她不是默默地忍受和無盡的哀嘆,而是透過她的行動:拉住男子的袖口和手,懇求他“不要討厭我,不要嫌棄我”。她渴望他能回心轉意,兩人重歸於好,相親相愛過日子。也許最終無法改變被棄的命運,但我們感受到了她為幸福而做的努力,這是和《氓》、《穀風》中的女子不同的。

  (三)詩歌形式靈活多變

  《詩經》以整齊的四言為主,但《鄭風》形式靈活多變,多言混用,形式參差錯落,尤其大量使用對話體,使詩歌風神搖曳,多姿多彩。

  如《緇衣》雜用了一言、五言、六言,《叔于田》、《大叔于田》、《溱洧》則使用了三言和四言,《女曰雞鳴》、《豐》運用了四言和五言,《遵大路》使用了四言和六言,《�兮》運用了一言、三言、四言,《揚之水》則使用了三言、四言和五言。在《詩經》中這樣大量地長短句交錯搭配,使詩的節奏趨向繁複多變,既增加了語言的感情色彩,又豐富了詩歌的表現力,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同時詩中大量使用人物對話形式,如《溱洧》、《女曰雞鳴》、《褰裳》、《山有扶蘇》、《遵大路》、《�兮》、《將仲子》,使詩歌活潑生動,富於濃郁的生活氣息。

  《山有扶蘇》、《褰裳》中用語大膽奔放,女子與情人的戲謔之語,在戲謔調笑中使詩的情調錶現出一種幽默來,形成一種獨特的喜劇形態。

  《鄭風》因它獨特的魅力,在很長的歷史階段受到不公正的對待,甚而被道學家貼上“淫詩”的標籤。在新的時代,拂去蒙著它的蛛網塵埃,讓我們重新感受到了兩千多年前溱洧河邊多情兒女對熾烈情感的熱情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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