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詩經裡的植物大全

認識詩經裡的植物大全

  1。荇菜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周南.關雎》

  “參差”兩字,“寤寐”兩字,到是大有深意,有不解的味道。其實包含了和諧的意思,其中沒說的話,就是要懂得自己,敏悟萬物,然後順著自然的情勢而行。

  最好的詩,就是和諧簡練的大白話,情話同樣如此。

  荇菜是水環境的標識物,荇菜所居,清水繚繞,汙穢之地,荇菜無痕。“高潔”二字,高到未必,潔卻是當的上的。《顏氏家訓》裡有:“今荇菜是水有之,黃華似蓴。”的句子,也是訓導族人,行世要有清澈之心。

  荇菜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在古人眼裡,若窈窕淑女般的,想來是可以能吃的吧!

  2. 蓴菜

  思樂泮水,薄採其茆——《魯頌.泮水》。茆:蓴菜

  農事詩裡,能見到輕盈的手,去採天底下綠瑩瑩的好物件,就會痴想。古之魯國,今之山東地,思樂一片山水,有薄採之手,說明生活是輕快的,有妙趣,叫人想來,該是好生活。好生活不完全由富貴憑持,得乎心態。

  《植物學》的資料裡,介紹蓴菜,為睡蓮科水生宿生草本植物,自古以來就被視為蔬菜中的珍品,以嫩莖葉供食用,還是抗癌症的佳品。蓴菜,以杭州蓴菜和四川的西昌蓴菜為佳品。從我找的圖片裡看,好象以前吃過,究竟真的吃過沒有,自己卻不能肯定下來。

  想想《詩經》裡薄採蓴菜的那雙手,對這種蔬菜裡的佳品到止不住的有些神往了。

  3.飛蓬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衛風.伯兮》

  女為悅己者容,所愛的不在時,心裡黯然,發如篷草,也沒有心思去整理。古人寫情之深,從姿容裡,能尋出情何以堪的哀傷來。

  飛蓬,學名狼尾蒿,西北鄉下似乎也是這麼叫的,飛蓬其實取的是種子在風裡的姿勢。此草,生命力極強,長遍大江南北,是隨處得生,隨處得長的樣子。

  剛要離開長安的李白,從山東漫遊歸來的杜甫。偶相聚,又相遠時,詩仙送給詩聖的詩: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道出了千古文人的命運:為精神的魂靈獻祭自己,離了物慾的河流,飛蓬也就是必然的生命狀態了。但這兩句詩裡,既有滄桑,更有豪情,為我所喜歡。

  長在自然裡的飛蓬是再簡單平凡不過的植物,我既沒有從中體會到愛的堅貞,也沒有看出人心上的澀苦,我默然看它的時候,不知道,它的葉面上還藏了上古《詩經》裡的愛情,以及命運之無常和不得把握的蒼涼況味。讀到此處,才算是懂得一點。

  4.蔞蒿(蘆蒿)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周南.漢廣》

  這是《漢廣篇》裡,痴情漢子寫到對岸漢水的女子,可惜不能接近她而寫的幾句話。把高大的灌木做了柴草,把綠綠的蔞蒿割倒了聚掄起來。把馬兒啊,喂的飽飽的,以便能夠有機會去接讓人時刻記掛的人。讀這樣的文字,並且明白了這些文字裡的意思,覺得,這是先秦時代的精品小散文了。然而,古人的高妙處在於,他們表達愛的時候,不遮遮掩掩,而是用淳樸的方式,直接往心裡去。

  蔞蒿,竟然是餵馬的草,而馬兒的腳步是走向愛戀女子的。非常神奇的意境,真的很神奇,竟然可以這麼間接又直率的表達了神秘的愛這個字。

  作為菊科的蔞蒿,很早就是人們桌上的涼拌菜,蘇軾詩裡雲:竹外桃花兩三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河豚肉裡有毒,而萎蒿則是解河豚之毒除蘆芽之外的佳品。

  見到圖片,才很親切的認的出來,我小時候也是吃過蔞蒿的,只不過沒有河豚之香,是由外婆在開水了滾過,用鹽麻了,滴上菜油,當做山野菜來吃的。

  讀這些簡妙的文字,漸漸覺得,天下絲縷莖葉,都有說不盡的暗語藏在裡面的,我們只是要有從中去找的能力就夠了。

  5.蘋 (大萍或白萍)

  於以採蘋?南澗之濱;於以採藻?於彼行潦。——《召南.採蘋》

  古人祭祀前,採萍,採藻,行走在水邊,是什麼原因呢?在遠古的農業時代裡,水邊,也許正是祭祀的佳處,水邊才是一切生命繁盛的開始。而萍,正是水邊繁盛水草裡,被吟唱的祭祀者看到眼裡的那種幸運的植物。

  蘋(既大萍)是利用無性繁殖來繁衍下一代,母株會從水面下之走莖生出無性芽,而長成新個體。從圖片上看,纖細,柔美,深藏著勃勃生機,在自然的風裡,平凡的不言不語。

  俗語叫做田字草的正是此物,從先秦的詩裡一直嫩到今朝,其水靈靈的狀態一直不減當年。

  6、白茅

  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召南.野有死麋》

  獵人用白茅包起射殺的麋鹿,以表自己對自然饋贈的虔誠;懷春的女子,有男子來調著情事,兩情相悅,是生命裡永遠最動人的畫面。

  很奇怪,讀這樣的文字,眼前就會有一個奇妙的圖景,一個死生自滅,生機昂然的世界,四季的變化濃縮到很短的時間裡,男歡女愛都讓人無限的歡暢。

  想著這是先秦以前,我們祖先心裡的詩,心裡會有一點訝然。埋入土裡死去的生命,和懷春女子痴迷的一雙眼睛,象音樂一樣的在自己身處的時間裡,產生了一種清澈的音樂感。這是很奇妙的一種感受。

  一個美國求學的朋友,在她的遊記裡,記述了她駕車在美國南方高速公路上趕路趕的累了,將車停在路邊的金色的陽光裡,眼前小河流淌,白茅在風裡輕輕搖擺,從揹包裡取出《詩經》,讀幾首《國風》的情景。她說,那一刻,她覺得有看不見的故鄉的音律響起來,自己似乎從陽光和拂面的風裡飄起,飄到黃河岸邊,正聽著江聲浩蕩,看著眼前青草蔓長……

  好,現在來說白茅吧,古代,白茅是潔白和柔順的象徵,閉上眼睛,可以想象一個潔白、柔順的女子,陪著你在秋涼的河岸長堤上散步,這是一種溫暖。嫩茅,又稱“荑”,自古美人玉手,稱為“柔荑”,該是又白又嫩的了!

  想到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滄桑的歲月,一個人的心裡,卻思慮山河歲月的甘苦,掛懷天下寒士的襟懷。直覺得這白茅,輕的飄上九霄,重的直戳在人心裡。

  7、黍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王風.黍離》

  “不讀《詩經》,不知萬物有靈。”以前聽一個敬重的人說的這些話,只是溺懂而已,今天深感,才算有所懂得,懂得而心生嘆息,心裡生氣繚繞而不能絕。

  黍有《王風》之歌,始有千年不朽。黍若有靈,便是和人同生共滅了。

  忍不住長嘆一聲: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浩雀當鳴,以求同音,人心悲歌,覓的是個知己,千年而有同嘆的,是因為同負一個永恆孤獨的背影。這就有了“黍離之悲”,有了千古人心的滄涼滋味。

  黍在自然裡,是一把沉甸甸的穗子,以春來青苗而依風搖搖,以熱暑時分而迎風彎腰。小時候,記的外婆燉的金黃色的小米粥,坐在炕頭上,一勺一勺的延著黑瓷碗邊瓢著來喝,全沒想到,我喝的,不僅是自然之實,而且也有悲蒼靈歌的繚繞生氣。

  一黍一搖,一生一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8、有女同車---木槿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鄭風.有女同車》

  所謂美女,是個什麼樣子呢?顏如木槿,這是意識裡可以呼吸的膚色,感覺裡帶著露的花。體態輕盈優美,幾預迎風翱翔,仙女也就這個樣子了吧!晶瑩佩玉隨風叮噹,舉手投足,無不幽雅賢淑,這是懂得人心,懂得萬物的氣象。古人眼裡的美女,今人眼裡,似乎不完全是這樣了。

  木槿,所謂“舜”者,朝開幕謝,瞬間之榮,來去匆匆。這是用憐惜的手,來挽著身邊難得一遇的美豔的花;用愉悅的心,和美麗的人,同看一方風景;用意識裡的話,把美麗的人的身、形、意永遠的記在心底。和舜華之女同車,永遠都是一件快樂的事吧!

  植物裡的木槿花,是仲夏夜的夢之花,朝開幕謝,卻並不憂傷,似乎迎著純淨的陽光,含有歡喜,似乎朝幕不是一舜,而是幾十個日日夜夜的迴圈。豔麗的花融在綠葉裡,和諧有致,是以高潔之姿,坐在你身旁的。生活裡,有幸遇到木槿女子,一路或者一車同行的,一定要面朝晴天曠海,胸畫十字,默默祈願,讓這樣的好運長久相隨著你,因為木槿裡藏著的不僅有現實裡一瞬間,記憶里長久遠的美麗,還有我們時常期盼的永存幸福的祈禱。

  植物裡的大美女,也是《詩經》裡的大美女:)

  9、愛的使者---萱草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便我心痗。——《衛風.伯兮》

  先秦到至今,萱草最初落在人心上的是一個女子思念遠方愛人的一點相思,愛而不能相見,只能背靠著秋樹,對著空落的天空喃喃傾訴,長久之間,竟生出愛的病症來,這是古來痴情的樣子,無論是應對古代的倫常戒律,還是今時慾望浮泛的道德影子,這種情態總會讓人感動,因為愛著的人總比無愛的人要來的幸福,痴情的人總要比在愛裡飄忽不定的人來的更為安然。

  《詩經》裡的諼草,指的便是萱草,朱子注的詩經裡,解“諼”為忘憂之意,所以萱草又有忘憂草的美名。愛,卻又沒有辦法和愛人相見,而生的瑣碎還要繼續,為了心態放的平和,只有忘憂才能做到,這可能是朱子的意思了吧。不管對錯,這都是我的猜測。然而,我卻愛著萱草,喜歡它叢生的劍葉和奔放的花,有雪青的,鵝黃的,憤紅的……不是單純的顏色使我產生聯想,而是從中看出幾千年的愛浮在陽光和煙塵中間,讓人想起人心上揹負的憂鬱和一點痴迷的堅定的目光。這是很周全的愛的樣子。

  在1907年五月,美國維吉尼亞的安娜喬薇斯,在其母親的逝世追悼會中,獻上一束康乃馨象徵母親花之前,萱草早已是中國的母親花。在一些特殊的時間裡,給母親獻上一束花,在舊日中國並不是通行民間的習俗,但是,懂得母親,並將自然之堅韌、柔和寬博連線於神聖的母性,在中國的厚重文化裡早已經有了記述。在今日資訊一體化的世界裡,在母親節給深愛的母親獻一束康乃馨,似乎是個溫暖的.表達,卻很少有人懂得獻上一束萱草,從歷史的傳承中,按照一個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中國人的自信,來讓這份愛更符合中國千年文化的特質。

  然而,萱草,難道不是愛之花麼,相思之愛,親子之愛,萱草都是愛的使者。

  記得一篇寫的極悽美的文字,見著文章作者的名字裡有一個“萱”字,在這份悽美之外,卻又突然感覺到一點愛的氣息,竟然懷著溫暖的心,再去品讀文章裡飄渺而又堅定的情緒。現在想起來,這些應該都是萱草的功勞了。

  10、艾蒿

  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王風.采葛》

  艾蒿不具妖嬈的形體和芳菲的花,但在古時,越是由淺綠到暗綠里長的長久,在祭祀的眼裡就會越具神性,而被放到社稷、宗廟的供桌上。可見神也是不喜絢爛嫵媚的浮華,想要在樸拙清雅裡醒神靜坐的。

  愛人之間,相隔一日,卻好象分離了已經今年(三秋,這裡當九個月的時間來理解)。昨日依依分別後,每一步都變成了一天,每一刻都成了夜晚,今日裡相見時,四季嚴寒酷暑都已經輾轉難眠過了,酸甜苦辣也已經摺磨過了人心。“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很委屈很幸福的說這樣的話時,彷彿相對的是兩雙淚眼。這是艾蒿的本性麼?所謂的相思豆是豔麗的紅色,卻藏著灼人的毒性,而千年不言不語的相思草---艾蒿,淡淡的綠,輕微的香,遍地裡旺盛的無聲無色的長。這或許是世界的本相吧!

  西北家裡,艾蒿被稱做蒿蒿草,從初春長到末秋時,用曬乾的淺灰色的細枝擰成草繩,老人們用來做抽旱菸的火廉子,多出的草繩,存放到來年蚊蟲紛飛的季節,點著了,掛在門眉上,一點淡輕煙霧裡的焚香,既驅蚊,又避邪。粉刺子癢的身上起小疙瘩時,外婆用曬乾的艾蒿熬的水,擦到病痛處,病痛的地方就如神手拂過,一覺醒來,病痛全部消無。現在,驅蚊和除癢,早不用這樣的土法子了,這些回憶裡的鄉間舊事想起來只是心裡覺得有些歡喜。

  初夏艾蒿的細碎葉子正毛茸茸的嫩,摘下來,可以是飯桌上很美味的一道野菜。這是聽過,沒有吃過的事情。和艾蒿有關的菜,只吃過一次韓國人的艾蒿豬肉丸子,是幾年前的事了。點這個菜,即不是為了對韓國風味的好奇,和豬肉丸子也無關,只是在選單裡見到有那麼一點艾蒿的綠在,細細的品,想到“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這道菜吃過,而能記到現在,是《王風。采葛》裡的一點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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