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山水田園詩

陶淵明的山水田園詩

  山水田園詩,源於南北朝的謝靈運和晉代陶淵明,以唐代王維、孟浩然為代表。這類詩以描寫自然風光、農村景物以及安逸恬淡的隱居生活見長。詩境雋永優美,風格恬靜淡雅,語言清麗洗練,多用白描手法。

  

  飲酒(其五)

  陶淵明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歸園田居(其一)

  陶淵明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陶淵明、謝靈運山水田園詩之比較

  一、家世背景

  陶淵明雖出身於貴族後裔,但到陶淵明時,其家已淪為“瓶無儲粟”的庶族寒門,在東晉這個重視門閥的社會中,他始終有志不得伸,又不甘心降志辱身作軍閥爪牙,不肯改變本性以適應世俗,故與仕途決裂,安貧樂道,體現了儒家“獨善其身”的思想,同時也表現了道家“遺世獨立”思想對陶淵明的影響;他以自己的田園生活為內容,真切地寫出躬耕之甘苦,表現其淡泊名利的思想,而作為士大夫親自參加農耕,並用詩寫出農耕體驗的,陶淵明是第一位。謝靈運出身於士族,東晉名將謝玄之孫。自幼生活在山水秀麗的家鄉會稽東山,吸引他去尋山涉水,為人奢豪放縱,信仰道教、佛教,而佛教精舍又大多在深山絕谷,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謝靈運門第感強烈,本想作政治家,不願作文人。但是在仕途上,謝靈運是一個失意者。於是他寄意山水,掩飾他對權位的熱衷,同時又無奈地用老莊思想自我安慰,謝靈運除了山水詩,也寫田園詩和表現別墅生活的詩歌,流露出懷戀祖宗的世族遺少的思想,且多是透過玄言來渲染。

  二、思想傾向

  在思想傾向上,陶淵明的思想尚存爭議,儒道均有體現,但總體上不脫離魏晉思想特徵,秉持的是一種經魏晉玄學改造過的新自然觀。陳寅恪稱之為“外儒而內道”。儒家部分,主要體現在為固窮守節的人格。當混亂與殺戮、背叛與陰謀成為時代的主題時,採取不合作態度就是對自我節操的一種保護,也是儒學價值觀的一種捍衛。因此,他反覆讚頌“節”、“固窮”、“節義”,並以此自我激勵。玄學部分,主要表現為直面生死的生命態度、重生輕名的生活態度和適性保真的`人生態度。面對人生無常,玄學認為生死都是自然變化,從無生到有生、從有生到無生,都是自然而然的。陶淵明秉持的正是這種看法。委運大化,也就是《歸去來兮辭》中“聊乘化以歸盡”,坦然地擁抱生活,淡然地迎接死亡。歸隱田園是陶淵明適性保真人生態度的表現。“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在陶淵明看來,自然就是其本性。詩人的自然天性得以表露和發展,得以任性而行,得以與自然相契合,這就達到了“真”,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陶淵明與謝靈運都談玄,但陶淵明詩中表現得不明顯,而在謝靈運的主觀思想中,山水往往是悟道的手段,所以他的田園詩經常前半寫景,後半談玄,拖著一條玄言的尾巴。如《石壁精舍還湖作》結尾處有:“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寓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一般是化用老莊之意,傳達自己欲隱逸山水之間以求得等生死,忘榮辱,齊物達物觀的自然境界的追求。此外,謝靈運信仰道教、佛教,和當時廬山東林寺法師惠遠有友情,思想深受其影響,在其詩中體現出他徜徉於山水之間的體道識性、舍卻世俗之物累的感觸。

  三、景物風貌描寫

  陶淵明筆下的自然景物主要是田園風光。景物都十分普通。他從內心深處喜愛田園,視自己為真正的農家愛人,這就使他能寫出田園農舍中不為人所留意的事物,如村舍、雞犬、豆苗、桑麻等,而不是曾經所見的那些山水詩中那些名山大川之景。他使用白描手法記錄,寥寥數筆就勾畫出一幅萬物和諧共融之圖。萬物在陶淵明平實樸拙的語言下,呈現本來的面貌,整合在一起就有一種深遠恬淡的意境。陶淵明的許多作品達到了物我合一的渾然天成的藝術境界。

  謝靈運筆下的自然景物主要是秀麗的奇山異水,雖也清新自然,但總是不乏人為的雕琢刻畫。首先,謝靈運他注重對自然景物的細緻體察,語言的華麗凸顯了人類對於自然的言說;其次,他把景物分解成一個個鏡頭展示給讀者,這樣的鏡頭是具有很強的主觀性的。而對於每處景色窮貌極物的描摹使景色失去了整體感,自然的整體和諧之感被遮蔽了。人為的雕琢使謝靈運對物象的描摹很成功,“但謝氏則寫風就是風,寫月就是月,寫山也就是山,寫水也就是水。”①謝詩筆下的自然與自然、自然與人是彼此分明的,很少能達到陶淵明物物相交、物我兩忘的境界。

  四、語言風格

  陶淵明詩歌語言簡潔省淨。首先,用詞簡練,其次造句省淨深刻,造語簡妙,極具表現力和概括力。最後,表現在駢偶句式的運用整飾之美。然而,陶詩並非原始狀態的“自然”,而是對語言有著自己獨特的美學追求。陶淵明詩歌語言看似平淡、樸素的“田家語”,但並非隨口而道,而是經過藝術提煉在平淡、樸素之中見警策、綺麗,呈現明淨的單純,使人感到厚而有味。如描寫鄉村恬靜的“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寫雪的輕虛的“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寫風的蹤跡的“有風自南,翼彼新苗”等均為作者用準確而樸素的語言將自然的美再造為詩的形象的典型例子。

  而謝靈運詩歌語言非常注意寫實性,描寫實景實物,真實再現自然美,寫風就是風,寫月就是月,寫山就要描盡山姿,寫水就要描盡水態,並且山水描摹,比之陶淵明顯然是華美、人為得多,有“藻彩之美”。但有時雕琢對偶過多,有晦澀之弊端。這正應了《滄浪詩話》中的話:“謝所以不及陶者,康樂之詩精工,淵明之詩質而自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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