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的詩歌藝術境界

王維的詩歌藝術境界

  導語:王維作為盛唐山水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以其語言的高度清新洗練,詩歌意境的空靈、深遠,創造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獨特意境,情景交融,意境深遠,巧妙將詩作與美景融為一體,深具禪意。

  維是盛唐時期最偉大詩人之一,上承陶淵明,謝靈運,開唐山水田園詩的先河。善於描繪幽靜的景色,藉以反應其寧靜的心境或隱逸的思想,在山水田園詩方面頗有造詣。同時王維在詩歌上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無論邊塞、山水詩、律詩還是絕句等都有流傳人口的佳篇。他的詩句被蘇軾稱為“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他確實在描寫自然景物方面,有其獨到的造詣。無論是名山大川的宏偉壯麗,或者是邊疆塞外的壯闊荒寒,還是小橋流水的幽深靜謐,都能準確地塑造出鮮活形象。著墨無多,意境高遠,詩情與畫意完全融合成為一個整體。

  王維的一生,是充滿矛盾的一生,大致以四十歲為界。前期“濟人然後拂衣去,告作徒爾一男兒”,而後期隨著社會腐敗,政治黑暗,作者的濟世之志受到壓抑,創作才情受到限制,高昂的意志漸趨衰弱。因此,他退隱田園,躲避現實,借山水田園的美景排遣苦悶,成為王維主要的生活方式,有著“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飯覆釜山僧》)的心境。

  王維的退隱並不同於陶淵明的退隱,陶淵明是厭憎官場汙濁“不願為五斗米折腰”,過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歸園田居》)的真隱士生活。而王維則是半仕半隱的生活狀態。即便如此,王維的詩歌仍然透露出隱居者超凡脫俗的境界,他抒寫隱逸情懷的山水田園詩,真正奠定王維在唐詩史上大師的地位。

  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創作的詩作大多具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靜逸明秀的詩境。在眾多山水詩中,也多用以一“空”字來表達作者一種安逸閒適的隱者情趣。王維在輞川閒居時,創作了一首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的名篇《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用“空”字來形容山,實指環境的寂靜空曠,但是山林幽靜,與人和鳥獸的動感形成鮮明的對比,更進一步的表現山林之清幽,勝似桃源仙境,意境開闊。同時,“空”字也是詩人清幽靜穆胸懷的抒發。後期的詩作中“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鹿砦》),同樣是以“空”來描繪山,寂靜的山林中不見一人,唯獨聽見人的聲音。句中用一“響”字來寫山林之靜,清幽絕俗,而“空山新雨後”中的“空”不見人聲,卻處處傳達著抒情主人公的氣息。

  王維以“空”來寫景,以達情,創造出詩歌中空靈優雅的境界。除此之外,王維詩歌中的意向也是豐富多彩的。

  大自然的雨,經過王維的點化,或清新,或離愁,或飽含深意,給人呈現出不同的美。在他的山水詩歌中,有飄灑著清新靈動的雨。如“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寂靜的空山中的雨,多了那一份清新之美,在這寂靜的空山中,因為有了這靈動的雨,整幅畫面也變的生動起來;“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輞川別業》),清新的雨是草更綠了,花更豔了;“夕雨紅榴拆,新秋綠芊肥”(《田家》),夕陽下的雨充滿了靈性,讓石榴也咧開了嘴。王維詩中的“雨”,總與大自然的萬物相融合,使整個畫面生動活潑起來。還帶有綿綿的愁緒,或濃或淡的雨。如“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送元二使安西》),清晨被雨水洗禮過,使空氣變得更加溼潤,塵土不揚,但在詩人心頭卻因離別而烘染出一種淡淡的離愁;“嫋嫋秋風動,悽悽煙雨繁”(《和陳監四郎秋雨中思從弟據》),輕輕地秋風吹動著裊裊炊煙,煙雨朦朦,營造出一種蘊含著憂思的意境;“曉鐘鳴上苑,疏雨過春城”(《待儲光羲不至》),詩人坐等友人,渴望與他見面,可是晚鐘已經響起,詩人已經等待了一天,但是友人未至,這時,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夜幕降臨,詩人等了一天卻未果,而此時雨又在若有若無地降落,詩人透過一系列的景色,創造這種潮溼陰暗又寂靜的環境和氛圍,詩人的愁緒也猶如噴泉一般湧現。   王維移情於物,把大自然的雨賦予了靈動的色彩,具有了人的思想,使雨非大自然的雨,而具有更多靈動的情思,構成了一幅“別是一番滋味”的煙雨圖,從而也使得詩的意境更為深遠。

  除此之外,王維的詩中大多選用“白雲”、“落日”、“空山”、“明月”、“流水”等意象來表情達意,其中以“山”和“月”意象融合的詩最多,這類詩歌的意象融合的意境更加清幽,情感更豐富,詩歌也具有深廣的意蘊。如:“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山中送別》),這首詩可以說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把朋友離別後的想念,平淡中給人留下餘韻,留給世人的是漫漫長夜和獨守草舍的寂寞。“山中”和“日暮”點名環境,說明時間,實寫了友人的離別之思。這種虛實相生的寫法,產生了一種無限的意境美。

  對於山水田園的景色特徵的捕捉,自然精煉語言的運用,“山”與“月”意象交織所體現出的組合美,如同使人進入畫境一般,感受詩歌的層次美和動態美。如“空山新雨後”、“明月松間照”,秋後的傍晚,雨水過後,空氣清新,群山如洗,又是另一番澄澈的清麗之景。詩中“空山”、“明月”是靜態的,淙淙的流水更襯出環境的寂靜,它是以喧襯靜,動靜結合,這比單獨寫靜態的事物更富有詩意。而且詩中以有人、有聲來襯 “空山”,更能營造出一種空靈、潔淨的世外意境。“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鳥鳴澗》),這首詩,“桂花落”、“月出”、 “鳥鳴”,打破了寧靜的環境,更突顯出了山中的幽靜和生機。如此的清靜和深幽,正是詩人理想境界的追求,用自然美來展現自己對理想環境的追求。

  繼承了魏晉之風的唐朝,佛教文化也變的十分盛行,這使身處盛唐的王維深受佛教文化的薰陶,尤其是退隱後更是追求著深刻的禪境,在佛理中尋找精神上的快樂,追求自由空靈的自由世界,所以他的詩歌中常體現著佛家的意境。

  詩人以空靈疏淡的筆法,在詩中多處創造了“空”、“靜”的意境,棄去消沉厭世之意,表達詩人以靜、色、聲顯動,流露出詩人熱愛生活,熱愛自然,隨退隱但並未真正完全忘卻世事,在心懷隱憂的同時仍潛藏著熱情的思想感情,也體現其生命的活力和對人生的熱愛,也暗示了盛唐時代和平安定的社會氣氛。

  王維的山水詩的意境,已經超出了魏晉以來陶公和謝公屐的境界,進入佛家虛無的境界。在王維的山水詩中,流露出佛家冷寂的“禪意”,他詩作的澄清、閒雅的藝術特色,他對佛教的鐘情,不僅創造了山水詩中的淡雅,而且山水詩的淡雅向禪意的冷寂發展,使他的詩歌顯現出禪光佛影。主要體現在王維的《竹裡館》、《過香積寺》、《鹿砦》等詩中,尤其是《過香積寺》:

  不知香積寺,數里入雲峰。

  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

  詩中,一開始寫香積寺的藏身於雲霧籠罩之中;接下去寫古木,但卻杳無人跡,然而深山中卻傳來了特有的鐘聲。這既點出了香積寺所在方位,又使十分寂靜的山林更顯得靜謐,境界荒僻而幽遠,使人感受到一種佛家的氛圍。這一“幽”一“冷”,正是佛家的特點。《過香積寺》是一首堪稱精美的山水詩,尤其是“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之狀物寫景,靜中有動,一向為人所欣賞,但是“安禪製毒龍”又是參禪的妙語,訴說禪理。說他山水詩中的“禪意”,無論從描繪環境的清幽還是揭示詩篇的題旨,以及由於悟得禪趣而體驗到的那種內心怡悅的.心情,在《過香積寺》中表現地再透徹不過了。

  然而,《鳥鳴澗》也是寫空山靜夜。桂花輕輕飛落,山鳥啼鳴婉囀,更顯出春澗的幽深,這靈動的靜謐,傳出了不著一物的空靜心境,似乎寓託了作者對佛教寂滅的思想。王維山水詩中的禪意,還可以從《竹裡館》“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來寫環境的清幽,詩人獨自坐在幽深的竹裡彈琴長嘯,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唯有月光相伴。此時,王維追求的是一種遼闊幽深、寂靜無人的境界。還有《鹿砦》這首詩,也是詩人心境的流露,透過“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來寫幽寂,闃靜的山林的聽到人說話,幽深的密林的偶爾照到青苔上的一縷夕陽,被詩人信手捏來,給我們一種遠離塵囂,無比清幽的意境,給人以佛家的清靜無為的感覺。所以說,王維山水詩中的禪意主要透過山水詩顯現出來的,這一切正是他沉湎於佛學清淨無為心境的寫照。禪意滲透,使王維形成隨遇而安的人生態度。他的把他人生的禪意融入到了自己詩歌,使詩歌具有一種冷寂幽遠的境界,從而形成了空靈流動的詩歌意境。

  當然,王維詩歌的禪意也不能一概而論。例如《山居秋暝》極寫大自然的恬適;《終南山》就是一首意境開闊,氣魄宏偉的山水詩;《渭川田家》描寫田野風光的優美,活潑而又生氣。因此,我們也不能硬生生的去挖掘王維詩中的禪意,這樣就違背了作者作詩的本意。除此之外,王維那些充滿禪意的詩句,大多是具有寂靜無為、虛幻無常的境界。他的那些超脫塵俗的詩句,沒有城市的喧囂氣息,沒有爾虞我詐的功利之心,更沒有任何的目的,只是漫無目的的遊走在山水田園之間,尋求閒淡、空靈的境界。

  綜上所述,唐代大詩人王維,以他那幽美的山水田園詩,空靈的禪境,給後人留下了許多經久不衰的佳句名篇,而他的詩,的確是經過反覆推敲琢磨,情景高度融合統一而達到一種由情一淡、理一虛、形一靜、神一韻四者交融而引起的聯想的藝術境界。王維的詩句中,到處可見他對語言的淬鍊,對大自然景物的選取,對詩歌境界的感悟,更是匠心獨具,自成一家,令人歎服。由於深受禪宗的影響,並將詩歌意境統一於自身所領悟的禪境,從而在詩歌藝術上開創了一個全新局面。但是,佛家思想對王維詩歌創作的消極影響也是不容忽視,使他的詩歌的社會性和思想性,遠不及李白和杜甫。由此,我們才能客觀的,更加全面地評價王維詩歌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藝術價值,體會王維詩歌中的“無我、無物”的藝術境界。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