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思想對王維山水詩有何影響

禪宗思想對王維山水詩有何影響

  王維作為中國的詩人,一生留下了無數的經典之作。

  在中國詩史上,王維是一位偉大的詩人,一位具有獨特風格的詩人,是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他把禪學理論作為自己詩歌創作的指導思想,他的山水詩飽含了禪理、禪趣、禪悅、禪味,神韻天成,意趣橫生。在本文中筆者想就禪宗思想對王維山水詩的影響進行簡要的論述。

  一、王維與禪宗思想的淵源

  王維,字摩詰,名字合之為維摩詰。維摩詰乃是佛教中一個在家居士,意譯以潔淨、沒有染汙而著稱的人。可見王維的名字中已與佛教結下了不解之緣。清人徐增曾將王維與李白、杜甫比較,指出其詩與佛禪的關係:白以氣韻勝,子美以格律勝,摩詰以理趣勝。太白千秋逸調,子美一代規模,摩詰精大雄氏之學,字字皆合聖教。此論雖有渲染,卻道出了王維山水詩作精於佛禪的特點。稱王維為“詩佛”毫不為過,一則因為他的佛學理論修養非常精深;二是因為他的好多詩都達到了“字字入禪”的境地。

  王維生活的唐時代是中國佛教全面成熟的階段。唐代文士普遍崇佛,詩人禮佛也是平常之事。大詩人王維就出生在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的家庭裡,他在《請施莊為寺表》說其母“師事大照禪師三十餘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寂靜。”①可見王維從小就受到了母親的薰陶。《王右丞集註》有一篇《大薦福寺大德道光禪師塔銘》,文中述及了王維未滿三十歲就拜在道光禪師門下,這位道光禪師,也是北宗中人。可見王維確實與佛家因緣不淺。公元740年(開元二十八年),王維在知南選的途中與南宗大師神會相遇。王維問及“若為修道得解脫”之法。神會答曰:“眾生本自心淨,若更於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②由此,王維對神會的南宗佛法傾心服膺。據《舊唐書》記載:在京師,長齋,不衣文采,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虛空,無有是處,志其舍利所在而已。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惟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頌為事。此時的王維已經完全過上了僧侶般的生活。

  《桃源行》這首詩,王維就著意塑造了一個“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清溪不見人”的境界,是要達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終南別業》)的審美體驗中去。隱逸文化與禪宗結合,使王維的詩更注重將自然美、人性美和精神美提升到人格精神的層面。清代王漁洋說王維《輞川集》“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蠶尾續文》)。比如王維即事寫景之作《書事》:“輕陰閣小雨,深院晝庸開。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開頭淡淡兩句,把讀者帶到一片寧靜的小天地中,而詩人好靜的個性和疏懶的情調也在筆墨間自然流露。“欲上人衣來”這一神來之筆,更是巧妙地表達了作者欣喜、撫愛的心情和新奇、獨特的感受。

  二、王維山水詩的創作與禪宗思想的關係

  王維有相當的詩作是禪理的平行傳達,如“蓮花法藏心懸悟,貝葉經文手字書”(《贈施捨》);“法向空林說,心隨寶地平”(《遊方丈詩》);“身逐因緣法,心過次第禪,不須愁日暮,自有一燈燃”(《盧員外看飯僧並題》)等詩作,可以看出佛禪術語頗多,用典亦多。

  受北宗禪法的影響,王維在自己的詩中也多次寫到“閒居淨坐”的樂趣。如《登辨覺寺》:“軟草承趺坐,長松響梵聲。空居法雲外,觀世得無生。”場景停留在佛教寺院和僻靜的山水森林,與禪師方丈們交遊,表述自己對參禪的領悟和心得體會,詩人以詩悟禪,以禪證詩。再如《秋夜獨坐》“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③詩人覺悟到萬物有生必有滅,人及萬物都是短暫的,他否定神仙方術之事,指明煉丹服藥祈求長生的虛妄,認為只有清除七情六慾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人生的悲哀。詩中表達了王維的“閒居淨坐”並非心如死灰,而是有所感悟的,在大自然中也獲得了心清境幽的靜美享受。筆者認為,禪宗思想與山水詩的創作能在這裡得到融合,除了“禪與詩在美學思維方面具有相通性”之外,還與詩人自身對解脫方式的認識有關。他在《嘆白髮》詩中說:“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沉重的政治和生活打擊削蝕了詩人生活的勇氣和意志,不得不遁入空門,尋求精神的解脫。這首詩抒發的是人生悲涼感和失落感。

  王維一生中仕途不得意,十五歲離家赴都,以自己卓越的才華躋身於上層社會,可是,任太樂丞不到半年,因伶人擅舞獅子而被貶。直到公元734年(開元二十二年)才被張九齡擢為右拾遺。正當他振奮精神、積極進取時,又遭到李林甫等奸人的打擊,官場上屢遭排擠,王維內心是極為痛苦的。“心中常欲絕,發亂不能整。”(《林園即事寄舍弟沈》)在殘酷現實面前,詩人既不願同流合汙,又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王維的世界觀由入世轉為“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飯覆釜山僧》),追求一種“湛然常寂”的境界。在孤獨與寂寞中,他走進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寧心靜性地觀照物象,了知諸法性空的般若實相。就在這種禪境之中,宗教體驗與審美體驗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一首首意境優美、含蘊深邃的詩篇誕生了。在《木蘭柴》“彩翠時分明,夕嵐無處所”中描述鮮豔翠綠的山色時時變幻,山林中的霧氣飄忽不定。再如《北》“北�湖水北,雜樹映朱闌。逶迤南端水,明滅青林端。”透過對北水波光時隱時現、變幻不定的描繪,表達了萬事的'剎那生滅、虛幻不實的深深禪意。《辛夷塢》中“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描寫了辛夷花盡管開得很美,但由於生長在深山澗旁,只有大自然的清寂、靜謐,沒有人在意她的花開花落,空含淡遠的禪心。沉浸在大自然境界中,詩人感受到了愉悅,也得到了解脫。

  三、禪宗思想對王維山水詩詩風的影響

  以天寶初為界,王維的思想和創作可分為前後兩期。其詩風也迥然不同。前期,少年王維多才多藝,年輕氣盛,詩風豪邁。如:《少年行四首》之二: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少年行四首》之三: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詩中主人公懷著為祖國犧牲的豪情壯志,充滿了英雄主義氣概。之二寫少年的志氣,之三寫少年的本領。一個“偏”字,神氣活現地寫出了大敵當前少年無所畏懼的情態。還有許多關於邊塞、遊俠的詩,大多情調激昂。如《使至塞上》“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徵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侯騎,都護在燕然。”④英雄豪邁之氣流露出一種昂揚向上的心態和積極進取的精神。

  天寶以後,王維的主要生活是嘯傲山林和吃齋奉佛,他曾先後在終南山和輞川隱居,寫出了大量的山水詩作。入仕後一些意想不到的打擊、遭際,使王維黯然思退、思隱。然而王維終其一生不曾正式掛冠歸隱,始終過著“亦官亦隱”的別樣生活。如《終南山》一詩中“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兩句尤其入神,此兩句把山中的雲靄寫得閃爍不定,飄渺幽約,詩的境界闊大雄渾,呈現一種空明變幻的樣態。而《竹林館》一詩,幽靜而清麗、空曠而淡雅的境界更濃: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詩人獨坐在幽深的竹林裡彈琴長嘯,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只有明月為伴。他欣賞環境的沉寂,體驗著內心的孤獨,沉浸在寂靜的快樂之中。再如《鳥鳴澗》: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雖有動有靜,然絕非噪鬧,恰是在一種空、靜之境中傳達著生命的律動。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鹿柴》)。詩中所描繪的境界,既是詩人片刻之間的審美體驗,又具有無邊的深意。作者將如此玄冥的禪意化入詩作,不露半點痕跡,怎不令人拍案叫絕!

  當禪學思想與山水詩的創造融合在一起的時候,他詩中的山水景物既構成了一種“禪”的狀態,也形成了極為優美深邃的意境。如《過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中最後一句尤有禪意,“……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禪意悄然躍然紙上,有些“雲在青天水在瓶”的意味。此刻,王維的山水詩所呈現的藝術風格是“幽靜而清麗”“空曠而淡雅”。王維的山水詩不僅體現了他自身的個性,也是中國山水詩高度成熟的標誌。王維承襲了陶淵明、謝靈運的長處,創造出一種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理意俱融有獨特藝術風格的禪意山水詩,對宋以後的歷代山水田園詩的創作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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