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渙《登鸛雀樓》原文賞析

王之渙《登鸛雀樓》原文賞析

  《登雀樓》是盛唐詩人王之渙的一首五言絕句,前兩句寫的是自然景色,但開筆就有縮萬里於咫尺,使咫尺有萬里之勢;後兩句寫意,寫的出人意料,把哲理與景物、情勢溶化得天衣無縫,成為雀樓上一首不朽的絕唱。

  原詩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賞

  王之渙是盛唐時代傑出詩人,其詩造境極為深遠,雖說作品僅存絕句六首,但影響極大。 雀樓,又名鵲樓,舊址在山西永濟縣,傳說常有雀在此棲息,故名。其樓體壯觀,氣勢雄偉。樓共有三層,結構奇特,前中條山,下臨黃河水。加之區位優越,風景秀麗, 歷代文人雅士常到此登高賦詩,並留下許多佳作。王之渙這首詩,即為登臨時揮筆寫下的傳誦千古的藝術珍品。詩中展現了詩人登高望遠時不凡的胸襟抱負,反映了盛唐時代人們積極向上的進取精神。短短二十字,括天地,濃縮古今,摘日攬山,挽河控海,情景並用,虛實相生,既描繪了雄渾壯闊的登樓之景,又抒發了登高才能望遠的哲理。拈於口頭誦之,則音韻流走,快人耳目;含於心扉品之,則餘味不盡,如蜜心。

  在中國,提起此詩,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2011年,中華書局依據歷代選本入選唐詩、歷代評點唐詩、20世紀研究唐詩的論文和文學史著作選介唐詩四個方面的資料,在唐詩排行榜上將此詩列為第四。清代朱子荊更在《增訂唐詩摘鈔》中稱此詩:“兩對工整,卻又流動,五言絕,允推此為第一首。”可見其知名度之高和影響力之大。清代施補華在《傭說詩》中說:“五絕只二十字,最為難工。”這首詩乾淨利落,將寫景、抒情、說理巧妙融為一體,使之渾化無跡。山嶽為天下之至秀,河海為天下之至通。前兩句寫登樓時所見,屬實寫,為後兩句說理作形象上的鋪墊。繼而由實向虛,後兩句寫登樓時所想,是在前兩句基礎上的延伸,是在寫景後的藝術昇華,屬虛寫。清代唐彪在《讀書作文譜》中說:“文章非實不足以闡發義理,非虛不足以搖曳神情,故虛實常宜相濟也。”第一句寫太陽,寫的是仰望,寫的是遠景上景、由東向西飛動之景,是眼前景。詩人的目光像一架望遠鏡隨著太陽的執行自東向西徐徐移動,最後聚焦在西方的天空,又緩緩移向遠山。第二句寫黃河,觀察角度又發生變化,目光由遠方移向腳下,再移向天邊,寫的是近景下景、由西向東奔流之景,是意中景。詩人的目光像開啟一張巨網隨著黃河的奔流自西向東匆匆搜尋,繼而代之以思緒。第一句以山襯日,第二句以海託河。這兩句詩合起來,把遠近、上下、東西的景物,一併攬入詩筆,使畫面顯得無比壯闊。詩人登樓所見,眼前是一幅無限壯麗的畫面。這畫面充滿動態之美與永恆之美。就第二句而言,詩人身置雀樓上,黃河入海之壯觀,根本無法望見,但詩人之眼非凡人之眼,詩人之膽非庸人之膽。詩人之眼藉助想象之力,就可成為千里之眼、萬里之眼;詩人之膽藉助想象之力,就可江倒海、縮地迴天。不能直見眼前景,只好虛寫意中景。詩人登上雀樓,暢想崑崙之山,為黃河之源,渾渾萬里,東入於海,中有偉大民族,代產英傑,以雄其邦國。“黃河入海流”一句,詩人將眼前景和意中景合而為一,將落天而來的萬里黃河由眼前直送入茫茫大海。

  詩至此,似乎已寫盡望中景象,但詩人畢竟是盛唐之詩人,眼力著實不凡,賦詩必有盛唐氣象。詩人隨之將筆鋒一轉,由景生意,更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一聯醒世之語,將詩推向更高境界,向人們展示出更寬闊的視野。明代王世貞說:“絕句固自難,五言尤甚。”清代王楷蘇說:“絕句止有四句,為地無多,須句句字字俱有意味,著不得一毫浮煙浪墨。”明代胡應也說:“作詩不過情景二端。”詩人的本領在於能從非常簡單的生活常識中發掘出其中所蘊含的深的人生哲理。前兩句所描繪的,還只是低層所見。詩人心潮中所澎湃激盪著的是俯視宇宙的氣,因此感到立足點還不夠高,還要登上最高樓。後兩句,從表面看只是平鋪直敘的登樓過程,但其中包含著深遠的含意,耐人尋味。清代李漁說:“慾望句之驚人,先求理之服眾。”這一聯,既出人意表,又與前一聯承接得貼切自然。若以議論言之,必為第一等議論;若以詩言之,必為第一等妙詩。

  宋代郭知達在《九家集註杜詩》引趙彥材話說:“一篇之妙在乎落句。”宋代姜《白石道人詩說》也說:“一篇全在尾句。”這首詩後兩句寫登樓之感,抒登樓之情,明登樓之理,言詩人還想再上一層樓以便進一步窮目力之所及看得更高更遠。 “欲窮”、“更上”二詞,為想象添翼,替哲理搭橋,任逸興飛。 “千里”、“一層”,一橫一縱,並非實指,而是詩人憑想象的翅膀向縱橫兩方面拓展的空間。收尾處以“樓”字點題,境界全出。

  判斷一首詩的好壞,標準之一,是看它的篇終是否接近哲學境界,即有韻外之致,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有一位作家說過:“詩的最高境界是哲學,哲學的極玄之域是詩”,“哲學的蒸發,必定是詩;詩的凝固,必定是哲學”。

  詩之言理,別於論文。論文說理,直截了當,其貴在直。詩之明理,必寓以形象,其貴在曲,其理在於點到為止,在於短而精闢。它將理與景、事融為一體,使人並不覺得是在說理,而理自在其中。絕句篇短句少,必須言簡意深、富有意境和意蘊,方能以小見大,以少勝多。明代周履靖在《騷壇秘語》說:“作絕句如窗中覽景,立處雖窄,眼界自寬。題廣者取遠景,寸山尺水,愈覺其遙;取近景,一草一禽,皆有生意。”所謂“窗中覽景”,就是人們平常所說的寫文章開口要小挖掘要深。此詩由小見大,以少勝多,言短意長,是依照詩之特點、運用形象思維以顯示生活哲理的典範之作。一首詩要在有限的篇幅內達到情、意、景三者的完美融合方為好詩。詩所描繪的形象都是具體的、個別的、有限的,若僅止於此,就不能引領讀者由個別的有限進入到一般的無限,從具體的語言形象領會到無窮的言外之意。詩不但寫景,而且要有意蘊。所謂意蘊,就是蘊含在個別形象中的頗有哲理性的一種人生感、歷史感及宇宙感。當讀者由形象而進入意蘊,就會從有限之中解脫出來,進入無限,獲得一種審美的自由感。《登雀樓》前兩句寫景,後兩句表面看來只是寫登上頂樓的過程,但其中包含有深遠的意味。這裡有人生應向上進取的精神,有高遠矚的追求,有站得高方能看得遠的哲理。白日落山,次日又升;黃河入海,大氣蒸騰,化為雲雨,自天而落,湧入黃河,又迴歸大海,完成一個自然迴圈。然而這些都不是詩人直接說出來的,而是讀者從詩句有限的形象描繪之中體味出來的。

  王之渙的《登雀樓》之所以成為千古名篇,之所以流傳如此廣泛,除了將簡單的哲理錘鍊得更加凝鍊之外,另一個突出的特點則在於其藝術成就。此詩在立意方面並非十分深刻新奇,此類主題前人著作中已有表現。

  站得高,看得遠,這是人人都明白的最簡單的道理。先哲荀子在《勸學篇》中早就說過:“吾嘗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大道至簡。愈是寶貴的思想,愈要用精美的形式來貯藏。這就像用材質價格昂貴、雕刻異常精細的盒子盛珠寶,用廢舊的編織袋裝紅蘿蔔一樣。散文是紙鈔,詩是金幣,誰不想將自己的財富兌換成金幣珍藏起來呢?世間好語詩說盡。同樣的話,用散文寫出,可能會旋踵即忘,一經詩詞道出,或許能流傳千古。君若不信,可將李白傳佈人口的金幣《靜夜思》兌換成紙鈔試試,看看歷經千年之後還有幾人能夠記起?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