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清平樂村居》的全詞翻譯賞析

辛棄疾《清平樂村居》的全詞翻譯賞析

  清平樂村居

  辛棄疾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註釋]

  ①:媼:音奧上聲,老之韻。於老婦之敬稱。

  ②:無賴:無奈。頑皮。

  1.清平樂 村居:清平樂,詞牌名。村居,這首詞的題目,意為鄉村生活。“樂”在此處讀yuè。

  2.茅簷:茅屋 ,茅屋的屋簷。

  3.吳音:作者當時住在江西東部的上饒,這一帶古時是吳國的領土,所以稱這一帶的方言為吳音,吳地的方言。

  4.相媚好:這裡指互相逗趣、取樂。

  5.翁媼(ǎo):老翁、老太。

  6.鋤豆:在豆地裡鋤草。

  7.織:編織,文中指編織雞籠。

  8.亡賴:同“無賴”,“亡”讀wu,這裡指頑皮、淘氣。

  9.臥:趴。

  10.臥剝:趴著剝(蓮蓬)。

  11.溪東:小溪的東面。

  12.蓮蓬:蓮花開過後的花托,倒圓錐形,裡面有蓮子。

  譯文

  一所低小的茅草房屋,緊靠著一條清澈照人的小溪。溪邊長滿了碧綠的小草。一對滿頭白髮的老夫妻,帶著微醉的神態,親熱地用吳地的方言在一起聊天逗樂。大兒子在溪東豆地鋤草,二兒子在家門口編織雞籠。最喜歡的是小兒子,趴在溪邊剝蓮蓬。

  【譯文二】

  草屋的茅簷又低又小,溪邊長滿綠綠的小草。含有醉意的吳地方音, 聽起來溫柔又美好,那滿頭白髮的人是誰家的公婆父老?

  大兒,豆地鋤草身在河東,二兒,正忙於編織雞籠。最令人歡喜的是小兒的調皮神態,橫臥在溪頭草叢,剝食著剛剛摘下的蓮蓬。

  【評點】

  這首詞是描寫農村生活的名作,風格清新淡雅,富於詩情畫意。在表現手法上,全詞不事雕琢而純用白描,繪出了農村一戶人家清新秀麗的環境以及老小五口充滿田園情趣的生活畫面,表現了農村和平安寧、自然樸素的生活,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

  上片“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點明地點,為全詞勾勒出一幅清秀的背景圖。這是一所茅簷又低又小的草屋,屋旁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邊長滿了綠綠的小草。詞人只用兩筆,就描繪出了農家的居住環境。“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寫的是一對農家夫婦的'生活場景。他們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拉家常,悠然自得。那含有醉意的吳地方音,聽起來溫柔又美好。詞人採用白描手法將這對白髮翁媼,乘著酒意,彼此“媚好”的情景形象而生動地展現出來,語句看似平淡,但卻概括出了鄉間老年夫妻的生活樂趣,以及那種溫暖而又愜意的幸福生活。

  下片四句,詞人又將鏡頭拉近,並不斷移動,以白描的手法,描繪出白髮翁媼三個兒子的活動和情態。“大兒鋤豆溪東”是寫大兒子,他是家中的主要勞動力,正在河東的豆地裡辛勤地鋤草;“中兒正織雞籠”寫二兒子,他年紀尚小,不能去田地耕種,所以在家幫忙編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寫小兒子的情態,他不諳世事,只知調皮玩耍,他呀,此時正橫臥在溪頭草叢,剝剛摘下的蓮蓬吃呢。這幾句寫得極為白話,卻將農家三子的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最後兩句,把小兒子天真無邪的樣子,寫得饒有情趣,猶如神來之筆。“臥”字用得精妙,使一個頑皮、可愛的小孩,躍然紙上,可謂一絕。

  全詞佈局緊湊,詞人以小溪為中心,佈置畫面,展現人物的活動和情態。茅簷靠近小溪,大兒子在小溪東面的豆地鋤草,小兒子橫臥在溪頭草叢,剝食著剛剛摘下的蓮蓬。從這連用的三個“溪”字,可見詞人匠心。

  [賞析]

  在這首詞中作者透過對農村景象的描繪,反映出他的主觀感情,並非只在純客觀地作素描。

  作者這首詞是從農村的一個非勞動環境中看到一些非勞動成員的生活剪影,反映出春日農村有生機、有情趣的一面。上片第一、二兩句是作者望中所見,鏡頭稍遠。“茅簷低小”,鄧《箋》引杜甫《絕句漫興》:“熟知茅齋絕低小,江上燕子故來頻。”此正寫南宋當時農村生活條件並不很好。如果不走近這低小的茅簷下,是看不到這戶人家的活動,也聽不到人們講話的聲音的。第二句點明茅屋距小溪不遠,而溪上草已返青,實暗用謝靈運《登池上樓》“池塘生春草”語意,說明春到農村,生機無限,又是農忙季節了。作者略含醉意,迤邐行來,及至走近村舍茅簷,卻聽到一陣用吳音對話的聲音,使自己感到親切悅耳(即所謂“相媚好”),這才發現這一家的成年人都已下田勞動,只有一對老夫婦留在家裡,娓娓地敘家常。所以用了一個反問句:“這是誰家的老人呢?”然後轉入對這一家的其他少年人的描繪。這樣講,主客觀層次較為分明,比把“醉”的主語指翁媼似更合情理。

  下片寫大兒鋤豆,中兒編織雞籠,都是寫非正式勞動成員在搞一些副業性質的勞動。這說明農村中絕大多數並非坐以待食、不勞而獲的閒人,即使是未成丁的孩子也要乾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則成年人的辛苦勤奮可想而知。“臥”字確實使用最妙, 它把小兒躺在溪邊剝蓮蓬吃的天真、活潑、頑皮的勁兒,和盤托出,躍然紙上, 從而使人物形象鮮明,意境耐人尋味。表現出只有老人和尚無勞動力的年齡最小的孩子,才悠然自得其樂。這實際上是從《莊子·馬蹄篇》“含哺而熙(嬉),鼓腹而遊”的描寫化出,卻比《莊子》寫得更為生動,更為含蓄,也更形象化。特別是作者用了側筆反襯手法,反映農村生活中一個恬靜閒適的側面,卻給讀者留下了大幅度的想象補充餘地。這與作者的一首《鷓鴣天》的結尾,所謂“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正是同一機杼,從藝術效果看,也正有異曲同工之妙。

  詩人描繪了一家五口在鄉村的生活情態,表現了生活之美和人情之美,體現了作者對田園安寧、平靜生活的羨慕與嚮往。

  這首小詞近年來各種選本多已入選,有的選本還有簡單說明。如胡云翼先生《宋詞選》雲:這首詞環境和人物的搭配是一幅極勻稱自然的畫圖。老和小寫得最生動。“臥剝蓮蓬”正是“無賴”的形象化。中華書局1979年出版的《辛棄疾詞選》雲:這首詞可以說是一幅農村素描。它寫得清新活潑,寥寥幾筆,就勾畫出清溪茅舍一家老小的生動情景,使人彷彿身臨其境。俞平伯先生《唐宋詞選釋》雲:本篇客觀地寫農村景象,老人們有點醉了,大的小孩在工作,小的小孩在玩耍,筆意清新,似不費力。上引諸家之說有一共同特點,即認為這首詞對農村景象是在進行客觀描述。我卻以為詞中也反映出作者的主觀感情,並非只在純客觀地作素描。基於這個出發點,對詞的文句就產生了不同的理解。比如上片第三、四兩句,我就認為“醉裡”是作者自己帶有醉意而不是指農村中的“翁媼”。現將拙作《讀詞散札》第十二則轉引如下:辛棄疾《清平樂村居》上片雲:……胡《選》及俞平伯師《唐宋詞選釋》本皆以“醉”屬諸翁媼,疑非是。此“醉裡”乃作者自醉,猶之“醉裡挑燈看劍”之“醉裡”,皆作者自醉也。若謂翁媼俱醉,作者何由知之?且醉而作吳音,使不醉,即不作吳音乎?“相媚好”者,謂吳音使作者生媚好之感覺,非翁媼自相媚好也。蓋作者醉中聞吳語而悅之,然後細視諦聽,始知為農家翁媼對話也。此惟夏承燾先生《唐宋詞選》初版本註文得其解。(《學林漫錄》初集,頁一八七。)我以為,從含醉意的作者眼中來看農村的一個生活側面,比清醒的旁觀者在聽醉人說吳語要更富有詩意。退一步說,即使讀者不同意夏先生和我的關於“醉裡”的講法,則此詞下片“最喜”二字的主語也該指作者,總不會是指白髮翁媼。可見這首詞中作者的心情是開朗喜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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