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匆匆》原文配賞析

朱自清《匆匆》原文配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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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

  作者: 朱自清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現在又到了哪裡呢?

  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在默默裡算著,八千多日子已經從我手中溜去;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去的儘管去了,來的儘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裡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裡閃過了。

  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像遊絲樣的痕跡呢?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的回去罷?但不能平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這一遭啊?

  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賞析】

  朱自清的散文詩《匆匆》寫於一九二二年三月二十八日。時是“五四”落潮期,現實不斷給作者以失望。但是詩人在彷徨中並不甘心沉淪,他站在他的“中和主義”立場上執著地追求著。他認為:“生活中的各種過程都有它獨立的意義和價值——每一剎那有每一剎那的意義與價值!每一剎那在持續的時間裡,有它相當的位置。”(朱自清《給俞平伯的信》二二年十一月七日)因此,他要“一步一步踏在泥土上,打下深深的腳印”(朱自清《毀滅》)以求得“段落的滿足”。全詩在淡淡的哀愁中透出詩人心靈不平的低訴,這也反映了“五四”落潮期知識青年的普遍情緒。

  《匆匆》是詩人的感興之作。由眼前的春景,引動自己情緒的俄然激發,詩人藉助想象把它表現出來。想象“使未知的事物成形而現,詩人的筆使它們形象完整,使空靈的烏有,得著它的居處,並有名兒可喚。”(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詩人把空靈的時間,抽象的觀念,透過現象來表示,而隨著詩人情緒的線索,去選擇、捕捉那鮮明的形象。詩人的情緒隨著時間從無形到有形,從隱現到明晰的一組不斷變化的畫面而呈現出起伏的浪花。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了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詩人幾筆勾勒一個淡淡的畫面。作者不在於描繪春景的實感,而在於把讀者帶入畫面,接受種情緒的感染,同時又作形象的暗示:這畫面裡現出的大自然的榮枯,是時間飛逝的痕跡,由此詩人追尋自己日子的行蹤。可是“我”的日子卻“一去不復返”,看不見,摸不著,是被人“偷了”還是“逃走”了呢?自然的新陳代謝的跡象和自己無形的日子相對照,在一連串疑問句中透出詩人悵然若失的情緒。

  “象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把自己八千多日子比成“一滴水”新奇的比喻,極度的誇張,和喻成大海的時間之流的浩瀚相比,而突出自己日子的“沒有聲音,沒有影子”的特點。實際上,這裡有自己日子的蹤跡,一滴水是它的具象,滴水在大海里,有它微微的聲音。詩人竭力從視覺和聽覺上去感受它,搜尋過去的日子。可是八千多日子卻悄無聲息的“溜去”了。時間之無情,生命之短暫,使詩人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時間是怎樣的“匆匆”呢?詩人並沒有作抽象的議論,他把自己的感覺,潛在的意識透過形象表現出來,“把觸角穿透熟悉的表面,向未經人到的那裡”,尋那“新鮮的東西”。(朱自清《詩與感覺》)因此,空靈的時間被形象化了,習已為常的生活畫面裡透出詩人“獨得的秘密”

  “早上,小屋裡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步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太陽被人格化了,他象一位青春年少的姑娘邁動腳步來了,悄悄地從詩人的身邊走過,隨著太陽的“挪移”也“茫茫然跟著旋轉了”。接著,詩人用一系列排比句展示了時間飛逝的流。吃飯、洗手、默思,是人們日常生活的細節,詩人卻敏銳地看到時間的流過。當他企圖挽留時,它又伶俐地“跨過”,輕盈地“飛去”,悄聲地“溜走”,急速地“閃過”了,時間步伐的節奏越來越快。詩人用活潑的文字,描寫出時間的形象是在不斷的變化之中,給人一個活生活的感覺,我們聽到了時間輕俏、活潑的腳步聲,也聽到了詩人心靈的顫動。

  在時間的匆匆裡,詩人徘徊,深思而又執拗地追求著。黑暗的現實和自己的熱情相牴觸,時間的匆匆和自己的無為相對照,使詩人更清楚地看到:“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如果說第三節還是以作者一天的具體感受來反映時間的流逝,以個別來反映一般的話,在這裡,作者就把八千多日子的流逝作了高度的概括,使時間匆匆而去的各種影象凝聚在一個點上,使時間流逝的情況更加清晰可感:有色彩,是淡藍色、乳白色的;有動感,是被“吹散去”,被“蒸融了”。詩人看到了,觸到了,清醒地用全部身心去感受時光的流逝,追尋自己生命的“遊絲般的痕跡”。

  詩人隨著情緒的飛動,緣情造境,把空靈的時間形象化,又加之一連串抒情的疑問句,自然而然流露出他心靈的自我鬥爭,自我剖白的痛苦,也可看出他徘徊中的執著追求。在樸素平淡中透出濃烈的抒情氣氛。

  詩歌具有音樂美的素質。格律詩靠格律和韻來體現它的音樂性,自由詩也用分行和韻來保持它的節奏感。散文詩拋棄了這一切外在的形式,它的音樂美,從詩人的內在的情緒的漲落和語言的節奏的有機統一中自然地流露出來。亨特認為:“雖是散文,有時也顯出節奏之充分存在,因而它岔出了它的名義上的型別,而取得了‘散文詩’的名義,就是在詩的領域裡的一種半節奏的作品”。(《美學概論》傅東華譯)《匆匆》就是這樣的“半節奏的作品”。

  《匆匆》表現作者追尋時間蹤跡而引起情緒的飛快流動,全篇格調統一在“輕俏”上,節奏疏隱綿運,輕快流利。為諧和情緒的律動,作者運用了一系列排比句:“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相同的句式成流線型,一縷情思牽動活躍而又恬靜的畫面迅速展開,使我彷彿看到時間的流。而且句子大多是短句,五六字一句而顯得輕快流暢。句法結構單純,沒有多層次的變化,如一條流動的河連續不斷,如一條調合的琴,泛著連續的音浪。它的音樂性不是在字音的抑揚頓挫上著力,而是在句的流暢輕快上取勝,作者並沒有刻意雕琢,而只是“隨隨便便寫來,老老實實寫來”,用鮮明生動的口語,把詩情不受拘束地表現出來,語言的節奏和情緒的律動自然吻合,使詩達到勻稱和諧。

  《匆匆》疊字的運用也使它的語言具有節奏美。陽光是“斜斜”的',它“輕輕俏俏”地挪移,“我”“茫茫然”旋轉,時間去得“匆匆”,它“伶伶俐俐”跨過……這些疊字的運用,使詩不僅達到視覺的真實性,而且達到聽覺的真實性,即一方面狀時間流逝之貌,一方面又寫出時間邁步之聲。同時,詩人一方面狀客觀之事,一方面又達主觀之情,現實的音響引起詩人情緒的波動,透過語言的音響表現出來,情和景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我們還可以看到詩人疊字自然勻稱地分佈在各句中,以顯出它的疏隱綿遠的節奏來,這恰合了作者幽微情緒的波動。

  復沓的運用,也是散文詩維持其音樂特點通常運用的手段。所謂“言之不已,又重言之”,既顯出詩人感慨的遙深來,又增加了詩的旋律感。“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徘徊”“匆匆”等字眼反覆出現,一種幽怨之情反覆迴盪。“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象遊絲樣的痕跡呢?”相同的意思句子數字的變化,使感情層層推進,在參差中又顯出整齊的美。結句的反覆,反覆強化作品的主旋律,畫出詩人感情起伏的波瀾。復沓的運用,反覆吟詠,起到了一唱三嘆的效果。

  《匆匆》結構也十分單純,十一個問句是情緒消漲的線索。問而不作答,飄忽而過,既顯作品流暢感,也顯出詩緒的跳躍性,使形象得以迅速展開。一般詩句為顯示情緒的跳躍性,往往別於一般的語言句法結構,不顧語法的限制,省略一些句子成分。散文詩卻不然,它基本運用是散文的句式,作者情緒的跳躍一般沒有自由詩那樣大的跨度。但它也別於散文,句與句,段與段之間形成間隙,憑作者思緒連線。《匆匆》的問句問而不答,而答意隱含之中,這既可啟迪讀者想象,引起深思,顯出它的含蓄美,又合作者情緒的飛快流動,顯出詩情跳蕩的節奏美來。

  主題

  《匆匆》表現青年知識分子對未來的求索。作者身為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感受著時代跳動的脈搏。朱自清的內心充溢著苦於找不到出路的迷茫。作者所流露的不僅是個人的無奈,也反映了當時一部分青年熱愛生活、追求進步,然而又不無惶惑、苦悶的時代情緒。但是朱自清在彷徨中並不甘心沉淪,作者站在他的“中和主義”立場上執著地追求著。儘管當時的社會是千孔百瘡,他經過思想的掙扎後仍堅持走自己的人生之路,也許前方不一定有光明,但是堅決不停留於現實的黑暗中。在當時的社會,有多少知識青年就如作者一樣堅持追求光明和希望,在人生的路上勇敢地趕路,留下匆匆的身影。

  《匆匆》的節奏美

  1、多樣化形態體現節奏美

  在緩急中體現節奏這裡的緩急主要是從作者敘述的語調和語速而言的,急則如火山噴發,如飆風急雨、飛星走電,緩則如春風細雨,如山澗小溪。《匆匆》以一串排比開頭,接之以四個問句。形成一種急切之勢,表達出作者迷茫、困惑和苦惱的心理狀態。而第二段說“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以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頹然的語調將第一段的快節奏降了下來,轉入一種自我心理的陳述。第三段則延續第二段的抒寫,繼續細緻的刻畫筆者所感受到的時光易逝。第四段則又回到第一段的節奏上,以六個問句反映出作者心中的焦慮,向人生髮出一種追問。而文章結尾一句“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同樣是問句,卻顯得憂傷、淡漠,像一片輕盈的葉子落在讀者的心頭,久久回味。正是這“急——緩——急——緩”的變化,使全文有了靈動的生命,使作者的情緒和感受更能引起共鳴。

  《匆匆》中的起伏節奏,還鮮明地體現在其一連串遞進的問句之中。第一段和第六段都是如此。以第六段為例:“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像遊絲樣的痕跡呢?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的回去罷?但不能平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這一遭啊?’’每個問句之中都包含著對前一句追問的回答,而在這些回答稍稍安定下來時,作者又設計了下一個追問,也正是在這……問……答也就是一起一伏之中,作者詮釋了對於生命的理解,對於“匆匆”的體悟。

  《匆匆》的風格是一種自敘式的,彷彿作者的自言自語,是很直白,素樸的。而其中穿插的一些比喻和擬人化的描寫就為文章增添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形成內容上的節奏變化。如第三段中,“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作者將太陽擬人化,純粹的傷感之中又有那麼一份幽默’與無可奈何,為文章那種憂鬱茫然的調予注入了一些鮮活的生命的東西,而這種生命的東殛的消逝又更帶來悽然之傷。

  2、散文語言蘊含節奏美

  鮮明的對照《匆匆》中的對照藉助矛盾中的統一或複雜中的單純兩相聯絡,構成有機的整體。這種用法,寓矛盾於統一之中。可增強協調感,使變幻組合的印象油然而生。如,“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去的儘管去了,來的儘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藉助“去來”這一對矛盾構成鮮明對照,使文章內容協調感增強,音節上也構成一種韻律的美感。

  連貫的排比以它的氣勢給人一種強烈的力量,浸潤著人的心靈,讓人們在接連不斷的排比之中,引起語言的愉快,產生深刻的節奏美感。《匆匆》中第一句經典的排比,第三段“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都是用一種整齊的句式結構給人以節奏的變化與和諧之感。連綿的反覆反覆也是一種透過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一語句,使語言具有鮮明的節奏感的藝術手段。這種節奏感既反映了強烈、深厚、激動的情緒,又有著連綿不斷、起伏不停的音律。因而,能產生強大的感染力量。

  《匆匆》中“反覆”的使用,如:“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日子從水盆裡過去日子從飯碗裡過去“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我能做些什麼呢“又剩些什麼呢”留著些什麼痕跡呢”。在這些連綿的反覆中。語言的節奏感,不僅是聲音的重複給人造成的感覺,而是把人們對文詞、思想、行動以及美的感受都鼓動起來了,因而也就產生了藝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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