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無歲月可回頭》

《願無歲月可回頭》

  “願無歲月可回頭 且以深情共白首”這樣一句話打動了多少人,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其中深意呢?在你看來,所謂的歲月和深情是什麼在哪裡?一起來閱讀下面的文章,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正文】

  張齡南家在市裡,王南住鄉下,按說隔百十公里呢,他們能遇上,多虧了我們那兒有所在省裡還挺出名的高中,他倆就都考到了縣裡。

  王南是男的,張齡南女,我們三個同歲,分在了一個班。

  高中本就辛苦,我們偏又是最倒黴的一屆。趕到我們入學,學校萬惡的新校區竣工了……像一所矗立在荒漠中的監獄,周邊全是攤平了土待建的工地。我們唯一的課外活動就是一人拿把鏟子,幫學校墊操場。

  學校軍事化管理,所有人吃住都不準出校。每禮拜放半天假,半天……

  王南家離學校有十幾公里,班車又不方便,半天的假他就是剛到家轉身就往學校跑,都不一定來及。那時我爸剛好在他們鄉上班,每禮拜都要騎著他的小摩托披風戴雨的來回突突幾趟。我們認識後,他家裡平時想給他捎啥東西就直接交給我爸,這樣王南放假直接到我家拿就行,方便了許多。他家地裡摘了啥新鮮東西,一定會塞一堆讓我爸帶回來吃。很快我倆就是很好的朋友了,兩家人也像親戚。

  王南很瘦,又白。平時總站的筆直,走路很快,而且極不愛說話,給人的感覺是拘謹又樸實。他有個特點是從不罵人,真的!平時講話連一個髒字都沒帶過!這讓我們這群不帶個髒口頭禪不會開口講話的傢伙特別的費解,努力感化過他許多次,未遂。他說他父母也從來都不會罵人。

  是張齡南先喜歡王南的。

  我們都很詫異,張齡南長的漂亮,又是市裡來的,家庭條件很好。跟王南他倆除了名字重一個字,其他全部格格不入。

  張齡南從沒掩飾過對王南的喜歡,平時總想跟他多說幾句,哪怕只在他旁邊站一會、看幾眼,都開心。

  王南知道張齡南的心思,他也從不裝傻,他跟張齡南說:不行啊朋友,咱現在不能在一起,太耽誤唸書了,你看我這身板,家裡數我最沒出息了,農活都幹不動,必須唸書念出去,不然沒退路啊。

  張齡南懶得理他,說:算了吧你,別掙扎了,咱倆沒在一起你這書也念的不咋樣,還不如被我耽誤耽誤,你身板不行我行啊,啥活都幹得動,萬一嫁給你了你就餓不著了。

  張齡南每次回家都帶些好吃、好用的回來,拿給王南。王南小心翼翼的推辭著,實在推不掉收下了,就一定想辦法拿其他東西還上。王南人特別大方,是種性格,跟窮富無關。他也沒啥好送的,家裡捎過來什麼吃的,他就分張齡南一些。張齡南特別喜歡,說他家的花生是吃過最香的,他媽媽做的辣椒醬也好吃到每頓飯都離不了,這輩子必須嫁過去。

  學校不僅吃的不咋地,關鍵喝的水也不好。一盆水接下來,半盆沙子,洗把臉幹了後白濛濛的一層。這麼過了半學期,大家的精神狀態普遍蔫蔫的。學校想來想去也沒發現啥改善環境的好辦法,就決定先改善學生體質。管理層一研究,做了個更萬惡的決定:所有人每天早起一小時,統一跑操……

  天漸漸冷起來,為防止大家偷懶,學校要求跑操時各班主任都要到場監督。

  張齡南在一次跑操的過程中,突然暈倒了。

  慌亂的大家把她圍起來,不知怎麼辦好。王南從人群中衝了過來,蹲下搖了搖張齡南,見沒反應後抱起她就往醫務室跑。

  到醫務室他告訴醫生,張齡南曾跟他說過自己肚子餓或運動時就會頭暈、心慌,當時檢查說因為血糖過低。

  醫生趕緊給打上了點滴,又口服了些糖分。張齡南漸漸清醒了,躺在醫務室的小床上,開心的不行。她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眉飛色舞的問王南:你咋回事?這不勁兒挺大的嘛!你在家是故意裝著不想幹活吧!是不是想通了要跟我在一起?

  王南說:沒,也沒多大勁,你平時可真沒少吃,跑這一趟胳膊都快累脫臼了。看你暈在那兒太沒出息了,腦子一白就把你扛過來了。

  不知聊了多久,醫生過來,看見張齡南的手,又氣又想笑:掛著點滴,他倆連說帶比劃的,針頭早就移位了,葡糖糖一滴也沒再輸到血管裡,都堆在了手上,腫起了鵝蛋大的包……

  醫生推搡著把王南攆回去上課,問張齡南:手腫成這樣你自己就沒發現?你就不疼?

  張齡南說:不疼

  大家朝夕相處,其實班裡每個人都知道他倆關係好。可學校規定,戀愛是要開除的。他倆人好,大夥都喜歡他們,就從不議論這些,小心翼翼的幫他們呵護著這點小秘密,像呵護自己心裡那顆尚未發,或註定難以開花結果的種子。但這事一鬧,那麼多老師在場,他倆就算公開了。

  班主任要求見他倆的家長。張齡南跟王南說,別擔心,有我媽呢,她很開明。

  張齡南把一切都如實相告,媽媽第二天就來了,先去見了老師,又見他倆。

  這是王南第一次見張齡南的媽媽。張齡南爸爸前幾年去世後,媽媽受了很大的打擊,把家裡原本紅火的生意停了,錢置成不動產出租,顧上家裡的一切開支,母女倆相依為命。張齡南說過,媽媽還資助著幾個山區的孩子,上次暑假張嶺南想讓媽媽帶著她一起去資助孩子的山區看看,她建議別總資助幾個人,把錢買成文具等拿去發給所有孩子,就當去散心了。媽媽不同意,說散心可以去很多地方,沒必要為了虛榮專門跑去那裡,默默在背後幫孩子們就行了。也不用試著去愛所有人,把能顧到的都照顧好就足夠。恩怨分明是豪傑,在王南看來張齡南媽媽心裡慈悲又透亮,讓他有說不出的信任、敬畏。就這樣一個人,並沒有阻止他跟自己的女兒在一起,並沒有瞧不起他。她媽媽說,已經跟老師解釋過張齡南有低血糖症,怕學校再為難他倆,還撒了個小慌說她跟王南父母都是好朋友,是她拜託王南平時多照顧張齡南。她媽媽說不反對他們就這麼相處,但要有底線,在這個年齡盡力多學點東西還是天經地義。

  他倆從沒什麼過分的行為,也沒造成啥惡劣影響,學校就不了了之了。

  高二文理分科。張齡南學文,王南讀理。我也選了理科,又跟王南分到了一起。當時成績差的選科這事於我來說像局外人一樣。問我爹該咋選,我爹大手一揮,男孩子讀理科好!我就選了理科……我物理、化學加起來從沒超過30分,我選了理科……直到現在一做噩夢就是考化學呢,所以我以後就算不孝順我爹那也是有原因的。

  他倆沒在一個班了,相處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校門口的高考倒計時牌還剩兩百多天時,王南的牙突然壞了。牙疼真的是病,並且疼起來要人命。常常見他上課時疼得一頭冷汗,趴在桌子上。校醫務室只看一些頭疼發熱的小病,對這種也沒啥好的辦法。張齡南每天都跟他一起到食堂吃飯的,王南牙疼得已經完全不能沾任何熱東西了,張齡南就提前一節課幫他泡好面放桌子裡,到午間剛好泡軟冷涼,拿給王南。

  捱到週末,張齡南的媽媽來了,說她有個同學是市裡挺有名的牙醫,她要帶王南過去看看,不能總這麼挺著。王南極力的拒絕,甚至有些生氣張齡南私自把這些告訴了媽媽,但母女倆態度堅決,他只好硬頭皮跟著去了。

  檢查結果大體是因為王南有顆牙正不按套路的瘋長,之前已經讓周邊的牙參差不齊了,現在應該是壓迫到了神經,就開始劇痛。醫生建議立即把壞牙拔除,再戴上牙套整體矯正。王南想了想,說要回家拿錢,再來做手術。張齡南媽媽說不要錢的,本來小手術也用不了啥錢,這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已經告訴醫生這是自家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要錢的。況且他現在正備考,時間比什麼都重要,哪有空這麼來回折騰啊。王南拗不過她們母女倆,就把手術做了。

  一個禮拜後,傷口癒合,趁放假張齡南又陪他坐大巴回到診所讓醫生給戴上了矯正牙套。回來時張齡南咯咯咯咯笑了一路,她們母女倆一手把王南弄成牙套男了。

  我們一起經歷了高考。

  對兩個學習一般又文理科不同的學生來說,能選擇的餘地並不算多。他們很努力的想去到一個城市,但沒成功。張齡南去了重慶,王南到北京。我倒是想選擇,但成績把我限死死的。我拉著箱子,去武漢深造了。

  大學的日子,他倆跟許多異地的情侶一樣,把大部分錢都花在了話費和去見對方的路上。張齡南經濟條件比王南好了太多,她處處想著能照顧他一點。王南也倔強,多受一點恩惠就感覺如針氈在身,他擠出了課餘所有的時間打零工,多攢點。張齡南要的,只要他有,從沒一個不字。張齡南也體諒他,從沒許過他難以承受的願望。張齡南想把所有情侶能做的事都做盡,想紋身,紋那種最low的,彼此的名字。帶著王南去見她所有的至親、朋友,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們有了對方。想把路都走絕,不留一點以後還會分開的念想。

  大三的下半學期,王南發信息問我,武漢好不好玩。我說好玩,景色秀麗,四季如春,你來吧。

  我把平時堆滿行李的上鋪收拾乾淨,從火車站接回了王南,我們又成了上下鋪,一切像回到了幾年前。

  第二天是聖誕節,白天睡一整天。傍晚時,我們從武昌坐公交去漢口玩。我倆穿過人潮湧動的步行街,坐在江灘上。深夜的時候,我們沿著馬路慢慢往回走。

  王南說,他跟張齡南分開了。

  還有一年畢業,張齡南想畢業就跟他在一起,不管在哪,嫁給他。可拿什麼娶她?他一無所有啊。他課餘去打零工,發一下午傳單60塊錢,從重慶到北京,他倆見一面的花銷,他要連著在街頭站好多天,發上萬張傳單。這一切沒什麼值得驕傲的,更不浪漫,如果這樣能讓張齡南幸福,再苦他也願意,可這遠遠不夠啊。沒工打的日子,他在宿舍坐會就覺得煎熬,可出門又不知該往哪兒走,他太怕這種感覺了。

  他知道自己還有長的路要走,這一路會很苦、很不體面。張齡南是他最親近的人了,無論如何都願意陪他一起,但他不願,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不想讓她有朝一日跟自己一起為難。他知道,家裡種的花生再好吃,也就吃個新鮮,如果不能讓張齡南生活的.很好,他永遠無法面對張齡南媽媽的眼睛,那是他的恩人。他更從沒想過要從張齡南家裡得到任何的資助。

  他在電話裡說了幾次要分開,張齡南不同意,瘋了一樣的找他。他避著不見,他知道如果見面了,也就分不開了。他也心如刀絞。他接到了媽媽從老家打來的電話,張齡南找到了他家。可媽媽又能勸什麼呢,怕辜負了但更怕耽誤了人家姑娘啊,只能抱頭痛哭。王南讓媽媽把電話給張齡南,說:南南,你這樣我更難受,讓我走吧,我真的決定了。

  他們一起這麼久,說話要麼開心,要麼難過,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平靜過。張齡南哭得說不成話。掛了電話,真的再沒找他了。

  從漢口到武昌,十多公里,我倆一直走到天亮。

  大四,學校沒那麼多課了,可以籤相對穩定點的用工合同,他就一直在烤肉店打工,把賺的每一分錢,都存起來。他換了自己所有的聯絡方式,幾乎斷了跟全部朋友的往來。

  畢業後,他應聘到一家電梯公司,做銷售。這種只拿一點點底薪,全部靠業績提成的工作,大家通常都當做學學,熬過應屆生一年的跳板。

  只有他在認真做。他喜歡這種多勞多得,按勞分配的模式。

  他揹著電腦、資料,幾天一個城市,天南地北的跑。從不覺得苦,有啥苦的?以前站街邊發傳單也苦,但現在有奔頭了。

  一年多里,團隊一半以上的單都是他一個人籤的。

  青島分公司缺人,算是個機會,但沒人想去。雖然大家在這也是漂著,但誰也不想再一次的背井離鄉。

  他願去,反正在哪都沒家,漂到能掙更多的地方吧。

  電梯市場競爭也很大,公司為了多賣一些,許多電梯裝在新樓盤都分文未收,幫開發商墊資,等於先賒出去,房子賣掉了再收款。東西運過去拿到的只是一紙合約。他永遠在簽單、催款。遇到問題又得到法院訴訟、執行。

  他比大多數同齡人賺得都多了,能有啥特別的技巧啊?他說自己看到被綠色安全網包裹的工地就條件反射的激動,想進去開啟電腦,推銷電梯。他年夜飯是在火車上吃的,趕著去處理事故賠償。

  青島的房價不算很貴,他交了首付,也買了車。車上沒任何裝飾,連個掛件都沒,房子也是簡裝。他把父母接到身邊,在外面算安了個家。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總算能看到未來的路了,能夠賺錢養活自己、養活家人。

  能夠養活張齡南了。

  他撥通了那個在心裡念過無數次的電話,停機。

  他像個虛心的小偷,在網際網路上搜索著張齡南留下的一切印記。

  分開後,張齡南畢業了,畢業照是在校門口拍的,她抱膝坐在草坪上。

  張齡南獻血了,站在志願者隊伍裡,眼神有些緊張,但很堅定。

  張齡南工作了,穿著樸素的工裝,端莊的坐著,還挺像那麼回事。

  張齡南結婚了,挽著愛人的手……

  沒有一絲意外,很奇怪的感覺,他倆再沒聯絡過,但他像早知道這一切,張齡南從不曾瞞他,在心裡也從沒離開過他。

  一切那麼的熟悉,但都再跟他沒關係了,咫尺天涯。

  他照常的工作,沒時間駐足在任何一種情緒裡。生活如逆水行舟,他像只飛在海上的鳥,背後和身下都是蒼茫的大海,只能不停的向前,不管對岸還有沒有等待。

  日子雖然忙碌、麻木,但很充實。曾經憧憬、仰望的一切,得到後也不過如此。最想向她邀功的那個人不在了,一切的歡樂悲傷像浪花打在石頭上,再進不到心裡。

  張齡南過挺好的,他遠遠的看一眼,就很滿足。能感受她的幸福,跟她一起傷心、快樂。分開並沒什麼,時間沒有盡頭,大家總會在某個點重逢。現在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相處。他也挺好的,一切是自己選的。他說服了自己做許多事,但無法讓自己不難過。

  經濟寬裕後,他也捐錢到山區,助學。不多,每月匯點,力所能及。他說這是最有成就感的事了,感覺自己不那麼卑微、渺小,出息了,都能幫別人了。錢雖匯到了別處,但都像花在了自己身上,心裡。每次回老家,他都去看我父母,帶許多亂七八糟的好東西,推辭不掉,說上學時沒少吃我家的飯,太受我爸媽照顧了。

  分開這麼久,他沒跟別人在一起過。

  他去了很多地方,有他倆以前去過的,也有沒去的。有的帶著父母,有的獨自。他自己去的那些地方,連張照片都沒拍過,只是走走。看了許多陌生的風景也見了不少人,但即使處在極致的繁華也感到孤單,終於敢回憶起以前的日子了,在去市裡診所的大巴車上,空氣汙濁,他頭暈又牙疼,但一切那麼美好,張齡南在旁邊,握著他的手。現在他一個人,走到哪,也只是個地方。他喜歡的,只是在遠方,能牽著張齡南。

  他在網上,看到段話

  “養了13年的烏龜從不在我房間過夜,它喜歡潮溼黑暗的角落,但這幾天它一直呆在我房間。我上床睡覺它便爬過來緊緊挨著床沿。夜裡它來回走動像極了人走路。我起身把它抱出去,清晨醒來見它又爬回來。我開玩笑低頭說:你找我有事啊?今天它安靜的死去了。我難過是因為,它一直在和我說,再見了。”

  心酸了很久,終於知道自己在遺憾什麼。

  他覺得自己都不如那隻烏龜,在一起那麼久,到最後,都沒能跟張齡南好好道個別。

  我們上次見面,是他帶父母去香港,路過深圳。

  我說你不能總這麼悶悶不樂。他說好多了,會越來越好。肯定要往前走的,活回憶裡太痛苦了。

  他說去做過兩次心理疏導,兩個醫生,兩種說法

  一位說這段感情裡,自私的是他,自卑是自私,脆弱也是。他固執的想給別人未必想要的生活,沒有信任別人的愛。一別幾年,杳無音訊,女孩能有多少幾年用來等?最終的這一切,他保護了自己,也只感動了自己。他只取得了自己認為的所謂成功,但也許在她眼裡,能不離不棄,同甘共苦才是成功,別讓她在最需要的時候找不到,才是成功。

  一位說並不怪他,他們都沒錯,只是在那時,不太適合。他並沒獨斷什麼,每個選擇,冥冥中都受著她的引導。他改變不了自己的性格,也說服不了自己不去悲涼、心酸。帶著壓力的愛並沒讓他強大、勇敢起來。他不可能永遠踮著腳活,他有權讓自己心裡輕鬆些。

  我問他,你覺得誰說的對?

  他沒講話。

  我又問,遇到張齡南,後悔嗎?

  他說一點也不,你看我現在牙多整齊。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