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觀後感:木石前盟

紅樓夢觀後感:木石前盟

  一卷線裝《紅樓夢》怎樣讀都讀不夠,心境在變,感受亦不同。每有閒暇,便會捧讀兩頁,或為一句詩詞而陶醉,或為一段耐人品味的言辭而痴迷,恍若自己便是置身於大觀園中的紅顏佳人。

  其中,最令我心疼的莫過於心思細膩的林黛玉。雖然賈母對她寵愛有加,但背井離鄉之苦,無父母親兄依傍之悽,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自己僅是個無家可歸的孤雁,千層暮雪,踽踽獨行,故而她顯得比同齡人更為早熟,待人接物總是不敢大意。

  她曾說自己是“草木之人”,七分聰慧中更帶三分禪味,佛家所說的六道輪迴,即如草木的四時榮枯,亦生亦滅。只是那無言的生命,更加令人憐惜。故而,林黛玉與花做了知音,與竹成了良朋。多少淚拋灑於自嘆自憐,多少情傾注在紅樓一夢,最終,還是未能尋得自己的幸福,淚乾人亦去,令人心痛不已。

  本以為如此靈透的仙姝只應鐫刻於書卷,供有緣人細細體悟,未曾想一次無意閒覽,竟發現世間果有這般哀豔芊綿,雋永清逸的女子。“比梅花,覺梅花太瘦;比海棠,覺海棠少清。”她本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卻因那不平凡的心智而變得絕豔奪目。葉小鸞,得知其名的人無不對她心生愛憐,又深感惋惜。

  小鸞六個月大時便因母親產後體弱,交於膝下無子的舅母撫養,本應無憂無慮的童年卻不能享受到與兄弟姊妹同等的快樂,更有舅舅與舅母的關係並不融洽,家庭氛圍緊張,使得天資過人的她幼時便懂得了人情冷暖,世事無常,早熟而善感。

  她不喜舅舅身上的市儈之氣和檻外的浮華喧雜,紅樓閨閣內,或於清風明月下賦詩填詞,或在池塘花蔭處引線穿針,與舅母相依為命,日子安靜而簡約。她的詩詞一如她的為人,清幽而恬寂,無妖豔之態,無脂粉之氣。几案上,一卷書,一爐香,一盞茶,一禪心,便覺安穩妥帖。梅雨綿綿,她便獨坐軒窗,靜靜聽雨,黃昏日暮,她便與煙霞相伴,同清風作別,不驚不擾,與人無尤。

  這天,葉小鸞同舅母一起來到汾陽湖畔,環顧四周,但見水落而岸高,流涸而崖出,地勢高曠,秀色可餐,令人心情爽朗,不忍離去。驀地,湖水一隅,一塊稜角分明,蒼然俊秀的石塊吸引了她的注意,恍若有種隔世的熟悉,她思前想後,不知在哪裡見過,情不自禁地移步前去。

  詢問附近的人,亦不知此石是誰人所留,是何來歷。她深深地凝望著眼前的石塊,眼淚竟不受控制的`溢滿了眼眶。心裡暗歎:想必它昔日定然棲居在那昌盛之地,繁華之所,因年代邈遠,才堙沒在此,無人問津。抑或開天闢地以來,此石就生於這片水域,而今不過日漸成形,水落而石出。

  若是這塊石頭因昔日繁華之所被湮沒而默默在此,著實令人惋惜。可想而知,當年它的主人定會將其移植在花木隱映處,與池臺依倚,水榭相傍,更有歌童舞女在那裡流連,文人墨客於那裡嘯詠,林壑交美,煙霞輝映,一派崢嶸的景象。怎奈現今,所有的美好皆已被歲月的風塵,遺失了下落,再也無法觸及。就連頹垣費井、荒塗舊址都無跡可考,唯有一塊孤零零的石頭頹然的臥於湖側,不知有幾百年了,真是可悲。

  雖然這裡,時有流波衝激而奔排,魚蝦在窟穴穿梭游泳,清風吹蘆花瑟瑟,寒宵唳徵雁嘹嘹,輕煙白露,蒹葭無際,釣艇漁帆吹橫笛而出沒,萍鈿荇帶,雜黛螺縈覆其間,使石塊可以存在於天地之間,卻也只能同湖水一起被人無止境的忽視冷落,或生或殆,好生荒涼。

  葉小鸞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心情無比沉重,恍若自己便是石塊旁邊的一株草木,與之相依多年,深諳其悲苦。最令她憂鬱的莫如發現了此石,卻無能將其妥帖安置,給它一處不會埋沒其材的棲息之地。

  正在嗟嘆之際,葉小鸞似想到了什麼,眼眸中復現出神採。若是此石一旦被有緣人發現,羅之於庭,壘之為山,蔭之以茂樹,披之以蒼苔,不是又能重見天日了嗎?

  那時,依然會有璀璨的紅英點綴其間,芬芳的素蕊縈繞其側,翠微繚繞於其巔,飛花飄灑於其巖。若是被人置於楹檻之間,它便可以同高臺上的歸雲相送,若是被人置於軒窗之處,它便可以照遐景而沐清風,亦使往來其間的遊者觀之而忘返。

  終於,她長嘆一聲,不再暗自灑淚。雖然石塊現今被埋沒於層波之間,但若是遇到慧眼識珠者,定然會有出頭之日,只要水不落,潮不涸。她又深深地看了良久,因舅母在旁不停地催促,方才作罷。也許,她真得與此石有過一段緣分,依稀記得——叫做前生。

  離去後,葉小鸞對此石一直念念不忘,常會靜坐一隅,翻閱那日寫下的一篇《汾湖石記》,恍惚中,自己就在波浪間,與之素心相對,然而,抬眼望去才發覺,深深庭院裡,除了斑駁的記憶,便是空蕪的月光。

  無人知道她素日為何會不厭其煩的臨摹《洛神賦》,她是羨慕極了曹植筆下的洛神啊,因為那美麗的洛神可以涉水凌波,去到她所不能至的地方。更無人想到,待嫁前五日,亭亭玉立的葉小鸞會翩然逝去,如羽化而登仙。

  其母痛失愛子,回憶其臨終之前的情景,道“臨終略無昏迷之色,星眸炯炯,唸佛之聲,明朗清徹,須臾而逝”,因此事發生的突兀,其母一直無法接受愛女死去的事實,日夜盼望女兒能夠魂兮歸來,死而復生,遂等到第七日才將她入殮。

  也許,她的芳魂早已化作了汾湖石邊的一株花木,與之安然相伴,一同承受四季輪迴,紅塵迭變。生死因果各有命數,有時,死亡亦是重生。雲水溟濛處,我彷彿看到了那處相互依持的靈透石木,“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皎若太陽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只一眼,便不能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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