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惠滿江紅·題南京夷山驛原文及賞析

王清惠滿江紅·題南京夷山驛原文及賞析

  滿江紅·題南京夷山驛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

  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

  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

  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

  客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

  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譯文:

  御園裡太液池的荷花,再不像從前那麼嬌豔。還曾記得,花承雨露春風,人蒙浩蕩皇恩,玉樓金閣,富麗宮殿。聲名在後妃中像蘭花一樣芬芳,臉龐如蓮花般紅潤光鮮,常常陪伴在君王身邊。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鼙鼓,宮廷的繁華煙消雲歇。

  朝廷土崩瓦解,君臣風飄雲散。這亡國的千古遺恨,叫我向誰訴說?面對破碎山河,我只能仰天哭泣,血淚斑斑灑滿衣前。被擄北行,驛館中夜晚常被戰亂惡夢驚醒,天剛破曉,又復北行,車輪碾碎月影,顛簸在荒寒的關山。仰望一輪冷月,殷切詢問嫦娥,能否容許我追隨你,超脫塵世與月亮同圓同缺。

  註釋:

  (1)太液芙蓉:唐代長安城東大明宮內有太液池,此借指南宋宮廷。芙蓉,即荷花,比喻女子姣好的面容。

  (2)渾不似:全不像。

  (3)春風雨露:比喻帝王的寵愛。

  (4)玉樓金闕:指富麗的皇宮。

  (5)蘭馨:本是女子首飾,這裡借喻宮中的后妃。馨,一作“簪”。

  (6)暈潮:指女性臉上泛起紅潤的美麗光彩。

  (7)鼙鼓:指戰鼓。

  (8)龍虎:比喻南宋的君臣。

  (9)風雲:形容國家的威勢。

  (10)山河百二:險要之地。

  (11)客館:指驛館,旅途中居住的地方。

  (12)宮車:指作者和后妃一行乘坐的車子。

  (13)從容:舒緩不迫。

  賞析:

  這首詞抒寫了國破家亡、今非昔比的哀愁與感傷。

  詞的上闋,一開頭,作者就運用比興手法。暗示自己經受一場巨大的變故後形容憔悴,精神沮喪。“太液”,原本是漢、唐時官苑中的池名,這裡借指南宋宮廷;“芙蓉”,即荷花,用以比喻女子佼好的面容。“太液芙蓉”取自白居易《長恨歌》“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詩意以自況。“渾不似”這句是說完全失去了昔日鮮麗的容顏。這個開頭用的`是頓入法,顯得突兀奇崛,然而這突兀奇崛卻足從千迴百折中來,詞人落筆之前,即已有無限的痛苦,無限的屈辱,正是所謂“筆未到而氣已吞”。

  以下轉入回憶,以“曾記得”二三字領起,就“舊時”二字加以發揮。“春雨露”,比喻君恩;“玉樓金闕”,泛指宮廷。這兩句寫自己曾得到君王的寵幸。下兩句則寫自己所以能承受君恩是因為容貌出眾,美名遠播。前句從側面著筆寫自己貌美驚人,後句從正面寫自己光豔動人的形象。“蘭馨”,蘭花的芳香;“暈潮蓮臉”,是說美如蓮花的面容上泛起了羞紅的光彩。為了烘托“舊時顏色”,作者運了“金”、“玉”、“蘭”、“蓮”、“春風”、“雨露”等字眼,既鮮豔旖旎,又富麗堂皇。

  然而歡娛中正醞釀著災難,終於樂極哀來。“忽一聲”兩句急轉直下,寫出南宋王朝在元兵震天的進軍戰鼓聲中結束了自己統治,往日的繁盛隨之消歇。詞人經歷了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歷史鉅變,心靈上、感情上都受到了極大的創傷,詞人將這種感受寫得深切真實。它與詞的開頭相映照,揭示出了二者之間的因果關係。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這裡用了一個“忽”字。此字看似平常,實則用得很妙。南宋滅亡前夕,賈似道獨攬朝政,一意粉飾太平,對財政困難和邊防危機一概隱匿不報。國家危在旦夕,而君臣仍“酣歌深宮,嘯傲湖山,翫忽歲月”(汪立信給賈似道信中語)。當元軍長驅直入,兵臨城下時,他們才突然驚醒,然而為時已晚。這個“忽”字蘊含了多麼豐富的歷史內容和慘痛的歷史教訓啊!

  讀詞的上闋,我們很容易聯想起白居易《長恨歌》“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的詩句來,它說明一個王朝的衰微或覆亡無不與“繁華競逐”有關。但詞作者的思想感情是複雜的,我們不排除她對歷史有某種程度的理性批判,但這裡流露的,更多的是對自己失去尊貴榮華的悲嘆。當然,這裡訴說的后妃之不幸,也就是國家的不幸,國家的不幸正是造成后妃不幸的原因。

  這首詞的下闕寫被俘途中的感慨,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這種淚盈襟血的千古亡國之恨與岳飛的“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極其相似!真可謂震撼千古,擲地有聲。只不過岳飛的仇是緣自北宋亡,而王清惠的恨是因為南宋滅。當然詞的最後“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與岳飛的“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讀起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一個願恨避塵寰,一個要仇餐虜肉。但是對於一個遭遇國亡家破的古代柔弱女子,又能要求什麼呢?八百年前,要她馳騁沙場、橫戈躍馬都沒有機會;要她裙底藏刃,怒刺伯顏也不太可能。對於一個已淪為女囚的弱女子,能夠不咽淚進舞,噙血委身地侍奉征服者,能夠或投池入繯,或棄塵離俗以保全名節就夠堅貞剛烈的了。現實中,王清惠到達上都後,出家做了女道士,了結了殘生,實現了一個弱女子堅守貞操、雖軟弱卻堅決的反抗。

  下闋更多地抒發的是對國家淪亡的痛悼之情。下面“客館”二句一轉,上句說夜宿驛館,常被惡夢驚擾。“塵土夢”。指夢中重現途巾被驅馳的勞苦與屈辱。下句說他們乘坐的車子清晨出發,車輪從灑滿月光的大地上碾過。這兩句是極精妙的對仗,敘事兼寫景,千里驅馳,曉行夜宿,勞頓,驚惶,辛酸,痛苦,全濃縮在這兩句之中了。歇拍又一轉,由眼前轉想未來,由痛苦而生出希望。“問嫦娥”是由上句的“月”引發出來的,詞人問:月兒,月兒,你可願意讓我從容地與你同圓缺度過餘生?這一問表達了作者希求擺脫囚徒地位的願望和對平安清靜生活的嚮往。這個結尾從上下句關係言,轉接自然,從表達內容言,是從極度痛苦中生誕生的一種微茫的希望,從整個詞的悽怨的基調看,也顯得和諧統一。

  這首詞的魅力還在於詞人善於把沉鬱的感情熔鑄在悽怨的基調和多變的節奏之中,頓挫中帶流動,直率中不乏含蓄。詞中敘事時間線索分明,但作者並不平鋪直敘,或者今昔交錯,或者自身與國事錯雜,一層一轉,一轉一意,極盡頓挫之妙。有時又由於感情傾瀉而下,略無滯礙(如“曾記得”三句,“龍虎散”四句),造成一種駿馬注坡的藝術效果。從表情方式言,有直抒胸臆處,有婉曲傳情處,二者完滿結合,渾然一體。雖然當時和作甚多,然“無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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