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彈鋏西來路》詩詞鑑賞

《賀新郎·彈鋏西來路》詩詞鑑賞

  【原文】

  賀新郎·彈鋏西來路

  彈鋏①西來路。記匆匆、經行十日,幾番風雨。夢裡尋秋秋不見,秋在平蕪遠樹。雁信落、家山何處?萬里西風吹客鬢,把菱花②、自笑人如許。留不住、少年去。男兒事業無憑據。記當年、悲歌擊楫③,酒酣箕踞④。腰下光芒三尺劍,時解挑燈夜語。誰更識、此時情緒?喚起杜陵風月手⑤,寫江東渭北相思句。歌此恨,慰羈旅。

  【註釋】

  ①彈鋏:用馮諼客孟嘗君事。馮諼未受重視,他彈著自己的劍鋏而歌“長鋏歸來”。

  ②菱花:鏡子。

  ③悲歌擊楫:《晉書·祖逖傳》載,逖統兵北伐,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④酒酣箕踞:酒喝得很痛快,把膝頭稍微屈起來坐,形狀如箕,叫做箕踞,表示倨傲、憤世的態度。典出《世說新語·簡傲》。

  ⑤杜陵風月手:指杜甫。

  【背景】

  劉過作為一位愛國志士,平生以匡復天下,一統河山為己任。他力主北伐,曾上書宰相,痛陳恢復中原的方略,但卻不被苟且偷安的當政者所採納。他自己也屢試不第,一生布衣。因此他浪跡江湖,先是南下東陽、天台、明州,北上無錫,姑蘇、金陵;後又從金陵溯江西上,經採石、池洲、九江、武昌,直至當時南宋前線重鎮襄陽。這首《賀新郎》大約寫於詞人西遊漢沔(今武漢)時。

  【賞析】

  開頭三句直接寫數日“西來”途中的情景。而這三句以至全篇的重心和題眼就在“彈鋏”二字。這裡借用《戰國策。齊策》馮諼彈鋏而歌的故事:說自己的愁苦“西來”,是由於沒有受到重用,因此四處漂泊。“大抵起句便見所詠之意,不可泛入閒事,方入主意”(沈義父《樂府指迷》)。此詞的開頭正是如此開門見山,直接切題。他把自己壯志難酬、懷才不遇的“意”,借馮諼彈鋏的故事,明白表示出來,而且貫穿全篇起到統攝全域性的作用。

  “夢裡尋秋”的“秋”,其意似不只是指季節,還別有所指。“夢裡尋秋”,隱含著兩層意思,一是“國脈微如縷”(劉克莊),隱喻國勢的頹敗和山河的破碎;二是尋而不得,以致成夢。但即使在夢裡,也仍是“秋不見”。接著卻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話:“秋在平蕪遠渚”。陳亮曾用“芳菲世界”比喻淪陷了的北方大好山河:“平蕪遠渚”正與之相彷彿。這兩句悖論的話暗示詞人對國事的關懷和傷心,雖日裡、夜裡、夢裡都在追求,結果卻是可望而不可得,大有屈原“吾將上下而求索”(《離騷》)的意境。

  “想雁信家山何處?”希望鴻雁作使傳遞書信,可是音信全無,故鄉何處?念國思家,在這首詞中是緊密聯絡在一起的。這句也正如“雁不到,書成誰與”(張元幹《虞美人》),表明家鄉遙遠。國事既不堪問,家鄉又音信杳然,於是引起下面的萬千感慨:“萬里西風吹客鬢,把菱花、自笑人憔悴。留不住,少年去”。異鄉作客,本已可悲,何況又值萬木蕭疏、西風蕭瑟的秋天,它和“萬里悲秋常作客”(杜甫)一樣,映現出作者無法排解的憂傷。對鏡自照,兩鬢如霜,人已垂垂老矣,美好的`時光已經匆匆地消逝了。“自笑人憔悴”,大有物是人非的感慨。“放浪荊楚,客食諸侯間”(岳珂《檉史》)的劉過,本來是較達觀的。這次西遊,他不僅遊覽了名山勝蹟,而且還特別憑弔了虞允文大敗金兵的採石,周瑜破曹的赤壁,邊防重鎮的襄陽和峴山的墮淚碑。許多年以後,他還一直懷念著:“楚王城裡,知幾度經過,摩挲故宮柳癭”、“乾坤誰望,六百里路中原,空老盡英雄,腸斷劍鋒冷”(《西吳曲。懷襄陽》)。由此,可見他雖在落魄漫遊中,也是懷著豪情壯志的。這幾句是詞人韶華已逝,而功業未建的感慨,蕭瑟中暗含著悲憤,從“自笑”(詞人的自嘲)兩字中隱隱地折射了出來。

  下片換頭處的“男兒事業無憑據”,從結構說和上闋的首句一樣,是自我抒懷的一個關鍵句。古云“男兒志在四方”,但功名事業皆如雲煙,毫無著落,惹起詞人無限傷心往事。詞人只能從回憶中以當年的放浪形骸中,尋求精神上的解脫。“記當年、擊築悲歌,酒酣箕踞”,用《史記·刺客列傳》“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事,以堅決抗秦的悲劇英雄荊軻、高漸離比況自己和朋友,情投意合,慷慨悲歌,豪放不羈。並用阮籍在大將軍司馬昭的宴會上“箕踞嘯歌,酣放自若”(見《世說新語·簡傲》),表示自己的不拘禮法、不可一世之概。劉過是一個好飲酒、喜談兵、睥睨今古、傲視一世、具有詩情將略和才氣超然的人。他不僅“奏賦明光,上書北闕”(《念奴嬌》),而且他曾想棄文就武,投筆從戎,血戰沙場為國家建功立業,但卻始終沒有得到統治者的重用,而“不斬樓蘭心不平”的壯志,也在現實中被撞得粉碎,成為無法實現的幻想。

  但詞人並沒有就此消沉頹廢“腰下光芒三尺劍,時解挑燈夜語;更忍對燈花彈淚?”儘管一事無成,功名事業盡付東流,可是自己仍是壯志未衰,時時與朋友夜裡挑燈看劍,連床夜語,又豈忍對燈花彈淚?

  最後四句明知國運不可挽回,壯志難以實現,卻仍然死不了這顆心,不能忘情國事是劉過的一大悲哀,也是他最可愛的地方。由對國事的感慨轉入個人身世的飄零。“喚起”兩句指杜甫懷念李白的詩句。杜甫在長安城(今陝西西安市)東南的杜陵附近地區住過,自稱杜陵野客,杜陵布衣。他有《寄李十二白二十韻》詩:“落筆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又《春日懷李白》詩:“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詞人以李白自比,希望有杜甫那樣的知己能理解自己,安慰自己。結句點出寫此詞以洩心中愁苦,聊作羈旅中的安慰。

  這首詞由首至尾,直抒胸臆,揮灑無餘,傾吐出詞人“西來”路上的感受。“詞之言情,貴得其真”(沈祥龍語),可說正是此詞的主要特色。其次,此詞典故都能恰到好處:“彈鋏西來路”,像隨手拾取,卻包容了豐富的意蘊,既是敘事,又是抒情。用“擊築悲歌”、“酒酣箕踞”寫豪情與友誼,維妙維肖,神態畢現。後用杜甫詩句抒發羈旅況味,也情思雋永,妥貼自然,切合此刻自身的情懷。

  【作者介紹】

  劉過(1154~1206)南宋文學家。字改之,號龍洲道人。襄陽人,後移居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縣)。少懷志節,讀書論兵,好言古今治亂盛衰之變。曾多次上書朝廷,“屢陳恢復大計,謂中原可一戰而取”。為韓侂冑客,不識侂胄之敗事,識力遠不及辛棄疾。又屢試不第,漫遊江、浙等地,依人作客,與陸游、陳亮、辛棄疾等交遊。後布衣終身,去世於崑山。有《龍洲集》、《龍洲詞》。存詞70餘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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