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無語經年多情經典散文

奇峰無語經年多情經典散文

  京西有鷲峰,植被豐茂,殘跡半掩,環山靜謐,氣勢不凡。遠望最高峰,像是一位無語沉思的老人在默然佇立。山之東麓,有一度享有盛名的響塘廟遺址,留存清代咸豐年廟碑為證。峰巒之前,有明代正統帝御筆題名的秀峰寺遺蹟。

  突兀的山峰,總顯得低調,從未見到搶眼的記述與炒作的文字。起伏的翠巒,總保持幽靜,很少出現人潮如湧、四面喧譁的狀況。但見青山隱隱,綠水淙淙。每在初日照高林之時,常見到一臉莊重的學子們面樹而記,面山而畫,為沉靜的山景平添幾分雅趣。鷲峰稱謂的由來,版本較多,值得人們細細思量的一個來由是:曾有一日,一隻厭倦血腥吞嚥、消減了攻防銳氣的禿鷲由空而降,在陽臺山一處巨巖上久久遠眺。恰逢有一位高士到此,大聲向禿鷲發問,說面對世情多變、月寒日暖、風霜雪雨、滄海桑田,你究竟作何感想?食肉類動物與捕獵物件由於相互吞噬、相互抗爭而引發的怨、憎、恨,該如何化解?猛禽聽後,閉目不答,陷入無盡冥思,一任松風長吟、溪流長歌,日日夜夜不鳴不動,如醉如痴。若干年之後,竟然變成兀立在藍天白雲下鷲狀巨峰。

  每逢節假日或雙休日,我常與好友相約,迎晨風、披早霞,以攀爬鷲峰為樂趣。一路閒談、一路行思,深感超逸。我們踏著山石向峰頂邁進時,往往談及鷲峰的舊事與今貌,總難免生髮幾多感慨甚至幾許酸楚。可嘆今日鷲峰,雖留有字跡漫漶的碑刻以及近年修葺一新,被用作招待所會議室的古寺殿堂,卻沒有一處規制完整、全面顯現舊時風貌的歷史景觀。

  面對歷史文化的殘缺與消逝,我惟有憑藉史書頁面中的記述發揮想象,還原鷲峰被塵封、被淡忘的歷史畫面……

  藍天悠雲,綠草如茵,山下的秀峰寺前,香菸繚繞,梵唄悠揚。妙峰山古香道上,往復來去的信眾,有的懷著虔誠之心,有的帶著抱愧之感,或在朝陽觀音洞前禮拜,或在消債寺前懺悔,或在舊雨館用茶,或在盤景軒放生……山頂視野開闊處,野花爛漫盛開。那年月,這裡曾有過親和之景。見證博愛的理念洋溢其中,艱遠的修為自此而始。

  歷史老人,總喜愛持五色巨筆且歌且畫,有時僅寥寥數筆,便留下色調反差大、色感對比強烈的畫作,就像春山暖日,只因一片突至的烏雲,便出現始料不及的驟雨疾風一樣。

  誰能料到,如畫如詩的鷲峰,花好月圓的'勝境,也難免遭受戰火的劫難。宋遼之戰時,這裡成為遼軍七十二寨之一的鷲峰寨。不難想象,當時,金戈鐵馬、戰旗高懸、號角聲聲、殺氣籠罩的鷲峰,每日都在怒吼中顫慄!哀怨派詩人眼中看到的是:鷲峰的寺廟暗淡冷清,鮮嫩的花葉無奈蒙塵,慘淡夕陽下哀鴻獨飛,一陣狂飆後家書帶血!

  鷲峰之巔,有一處早已消失的名剎——消債寺。我在登峰時,總愛在遺址前沉思。面對殘存的輪廓,面對散落的瓦礫,面對鷹旋長空、空谷迴音,歷經風風雨雨而今兩鬢染霜的我輩,自然是感思良多。聯想人生一世,所面對的人不計其數,給予和索取、恩愛與仇恨,其因果誰能準確地解析?撰文到此,我感到敲擊鍵盤的手在微微顫抖,掃視螢幕的眼漸漸溼潤:子女初到世間,渴望第一眼見到母親,總是輕而易舉;母親彌留之際,最後一眼能見到子女,往往未必如願。大多留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憾事。孕育、養護多年的母愛,倘若是子女應還的“情債”,試問有幾人能如期償付,更談不上加息償還!

  故此,我以為,消債寺遺址解說牌的文字對於“消債”二字的解釋過於平俗,只解釋為“某人欠債過多,無從還貸,情急之時到消債寺進香,不想回去後很快就還清了債……”我以為,消債,指的是廣義的因果債,包括血債、情債、孽債等。但願善男信女,能在深山名寺大善知識的感召下,點三柱清香,生一片善念。消心內的愧疚,償還所欠的心債。

  鷲峰歷經戰亂後,當她支撐起殘破的軀體凝望古道西風時,忽見到一片冰心、萬千愛意融入鷲峰。至今,這裡的人常常會提起那段往事……

  上世紀20年代,迎東風、沐晨光,山道上走來兩位學識淵博的愛國志士——林行規和李善邦。前者留學歸來,辭去大理院推事之職後,自營律師業務,一方面修建鷲峰山景,一方面為社會文教事業及公益活動奔走;後者在鷲峰山腰建立了中國第一家地震臺,日夜觀測、潛心研究,首次記錄了華夏大地的地震災情。我與好友在鷲峰山體轉彎處品茶時,屢屢談及這兩位人物,常有遊人在一旁認真聆聽,感知其善舉與大愛;常有知情者插言、補充,豐富我們所敘述的情節。

  那日,一陣黃昏雨後,我在書房瀏覽《海淀文史》,林、李二人的身影恍然呈現,讓我動情讓我感嘆……

  那些年,在鷲峰居住的林行規,利用所學的法律知識,多次為民請命,伸張正義;李善邦在鷲峰小住,苦心研究地震學,記錄震前震後的蛛絲馬跡,開創中國地震觀測新紀元。令人哀嘆和遺憾的是,1937年“七七”事變的炮火,讓鷲峰再度冷落。林大律師從此閉門謝客,地震臺的主人也被迫轉移南方。

  而今,一代名人早已走遠,後人把林、李的雕像擺放在他們曾伏案勞作的靜室前。常見到年輕的登山者,在拾級而上之前,肅立於斯,凝望兩位先人,似乎在提振自己的精神。鷲峰的晨霜暮雨、積雪霧霾,絲毫沒有改變林、李二人的形態和深沉的目光。清早,他們向晨練者致意,晚間,他們在寂靜中沉思。讓兩位大家欣慰的是,鷲峰還是那樣充滿著愛意,看啊!景區的環保志願者來了,認養古樹名木的家庭來了,義務在地震臺為少兒講述地震知識的退休教師來了……

  為此,我自然有理由認定,鷲峰無語,但鷲峰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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