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永遇樂·戲賦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調》的詩詞鑑賞

辛棄疾《永遇樂·戲賦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調》的詩詞鑑賞

  辛棄疾《永遇樂·戲賦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調》鑑賞

  永遇樂 戲賦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調

  辛棄疾

  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得姓何年,細參辛字,一笑君聽取:艱辛做就,悲辛滋味,總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

  世間應有,芳甘濃美,不到吾家門戶。比著兒曹,累累卻有,金印光垂組。付君此事,從今直上,休憶對床風雨。但贏得、靴紋縐面,記餘戲語。

  鑑賞

  《稼軒詞》有兩首送茂嘉十二弟,一為《賀新郎》(綠樹聽啼鴂),一為此篇。茂嘉,稼軒族弟,時調官桂林,生平不詳。據劉過《沁園春·送辛幼安弟赴桂林官》:“天下稼軒,文章有弟,看來未遲”;“猛士雲飛,狂胡未滅,機會之來人共知。”似也是一位文章道德有所成就的人。古人以“烈日秋霜”喻性格剛烈正直。《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三《段秀實傳贊》:“雖千五百歲,其英烈言言,如嚴霜烈日,可畏而仰哉”。起二句總括辛氏“千載家譜”。接轉入“戲賦辛字”。說不知道祖先從何年獲得這個辛字,因此得細細參詳,認真品味,併為茂嘉十二弟道來:我們這個“辛”字,是“艱辛”做成,含著“悲辛”滋味,提到它的時候,總會感到“辛酸”和“辛苦”。“艱辛”以下這三句,乃就“辛”字的內涵和外延說,句句未離辛字,凡四見:艱辛、悲辛、辛酸、辛苦。雖“同字相犯”為詩詞之忌,但這裡音調諧和,金聲玉振,既造成濃重的藝術氛圍,又給人以深刻的感受。據辛啟泰《辛稼軒年譜》,五世之中,唯祖父辛贊仕宦較顯,但也只作過亳州譙縣令,知開封府。父親辛文鬱,事無考。《蘭陵王》一片藉鄭人緩語曰:“吾父,攻儒助墨。十年夢,沈痛化餘,秋柏之間既為實。”沈痛,是否亡國之痛,頗難斷定。父親早逝,祖父對他影響較大。辛贊後來作過金國的縣令,但良心未泯,“每食退,輒引臣輩登高望遠,指畫山河,思投釁而起,以紓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憤。嘗令兩隨計吏抵燕山,諦觀形勢”(《美芹十論劄子》)。秉承祖訓,志切國讎,他自小便受愛國思想的薰陶。但是結果“二聖不歸,八陵不祀,中原子民不行王化,大仇不復,大恥不雪,平生志願百無一酬”(謝枋得《辛稼軒先生墓記》)。應該說這是稼軒一生最大的'“悲辛滋味”。“更十分”三字一轉,就辛字本義加以發揮。辛者,辣味。《尚書·洪範》:“從革作辛”(順從人意而改變形狀的金屬產生辣味)。《楚辭·招魂》:“大苦醎酸,辛甘行些”。說這是我們辛家人的傳統性,而有些人不堪其辛辣,就像吃到搗碎的胡椒肉桂,卻欲嘔吐。蘇軾《再和曾布〈從駕〉詩》雲:“最後數篇君莫厭,搗殘椒桂有餘辛”。這裡稼軒是將“辛辣”視作品格行為的寫照,而群小則對“椒桂”畏而遠之。

  轉入下片,再進一層。前三句謂“吾家門”,後三句謂“兒曹”,前後含意異趣。“芳甘濃美”,喻榮華富貴,說世間縱有,也從不到我辛氏家門。而有些人呢?他們善於鑽營,高官厚祿,卻是掛金佩玉的。“比著”,比不得,此為反語。“兒曹”,兒輩。對子侄輩的稱呼。《後漢書》卷三十一《郭汲傳》:“伋問‘兒曹何自遠來’?”李賢注:“曹,輩也”。“累累”,聯貫成串。梅堯臣《範景仁席中賦葡萄》詩:“朱盤何累累”!“組”,用絲織成的闊帶子,古代用作佩印或佩玉的綬。《禮記·內則》:“織紝組訓”。鄭玄注:薄闊為組,似繩者為訓。“金印光垂組”,指高官厚祿之家。過片這六句實際表示我們辛家自有節操,決不諂媚權貴,追求榮華,有辱門楣。故轉而囑咐茂嘉:“從今直上,休憶對床夜語”。韋應物《與元常全真二生》詩:“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蘇轍《逍遙堂詩引》稱,幼年與兄蘇軾共讀書。今“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閒居之樂”。後軾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稼軒既勉茂嘉奮發向上,並表示勿以離別為懷,手足情深。一結應題目“戲”字,說落得面容衰縐如靴紋時,就會記得我今天的臨別戲言了。據歐陽修《歸田錄》卷二:“田元均為人寬厚長者,其在三司深厭於請者,雖不能從,然不欲峻拒之,每溫言強笑以遣之。嘗謂人曰:‘作三司使數年,強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傳以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用此典仍是正話反說,意謂你細細體會,自會領略其真諦,須不忘“烈日秋霜,忠義肝膽”的我們辛家的“千載家譜”呵。

  題曰“戲賦”,行文亦有調侃、幽默筆調,但從多層面、廣角度表現出深厚的含意。且如燈下共話家常,親切生動。通篇以文為詞,議論疊見,但未“近傖父面”,而又富有理趣,打破了送別詩詞的“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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