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讀書筆記三篇

  

  我不知道那是幾年前,父親推薦我看沈從文的《邊城》。他告訴我,《邊城》寫得很美,是一個發生在湘西的故事。一直都不曾看,卻一直都在心中留存著一份盼待。我明白我與《邊城》是宿世緣深。不必強求,命中註定屬於你的終會在某個合適的時候出現,終會為你所擁有。而萬千錯落的情緣便只是匆匆交叉而過,它們不是一季的候鳥,逝去了就不再回來。想起老船伕的一句話:“怕什麼?一切要來的都得來,不必怕!”在這樣的堅強與勇氣背後,不是隱藏著一種對人生的無奈嗎?很多時候,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邊城》講述的故事悽美動人。它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也沒有撕心裂肺的感人場面,但他細膩而且真實,像一根輕柔的絲線悠悠地牽動你心靈的一角,使你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淚落滿面。 湘西擁有那樣美麗的風光:清瑩的河水映出水底凌亂的碎石;微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輕響;乳白色的霧靄靦腆地在薄暮的夜色裡飄浮……景緻柔美而寧靜,遠離都市的喧囂與浮華,有一種出塵而卓然的清麗,似林泉深處悠然飄出的牧歌。 是的,牧歌,小說裡始終洋溢著的牧歌的情調。看多了高樓華廈,看慣了車水馬龍,我的心憧憬著一片遠方的土地。沈從文筆下的湘西是我在心中朦朧勾勒出的天堂。

  人說,人情如水;人說,世態炎涼。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多這樣多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算計他人,帶上偽善的面具,或違心或有意地幹著坑蒙拐騙的勾當。人性該是世間最最甘美的東西。然而在物慾橫流的石頭森林裡,我們還保留著多少真正純淨的人性呢?它太剔透,剔透到染不得一絲纖塵。可是,在大城市中終日奔波勞碌的人卻無力去呵護,只任由塵埃將它逐漸掩埋。誠信的埋沒滋生了欺詐,善良的埋沒滋生了邪惡。人性中太多的美德被封鎖在心靈的一角,可是疲倦的都市人是否還有閒暇去將它開啟?或許很多人已經開始遺忘。遺忘不是罪過,但若任由它們成為回憶,成為昨日的擁有,則將是人類的悲劇!

  《邊城》裡的人情亦如水,卻不是如水樣淡薄,而是一如湘西的河川明澈純淨。在閱讀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人性的芬芳。翠翠和爺爺一起守著渡船,相依為命,彼此關懷。爺爺意識到自己的年老,擔心死後翠翠無人照顧,總操心著她的婚事。十五六歲的少女不免帶著青春年少的羞澀。爺爺不便明說,只是遠遠地觀望,只是小心翼翼地探問。他是真心地為翠翠好,卻不知由於他太過的關心和太深的愛延誤了翠翠一生的幸福。 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愛,可是有的時候,愛也可以成為一種負擔。父母永遠是天底下最愛子女的,含辛茹苦,窮盡一生,只為孩子能避開一切災禍,擁有燦爛的笑靨。他們的付出無私無怨,然而內心總還是有所希求,渴望著孩子能長伴身側。看到子女點滴的成長便是父母心底最深的安慰。但是,漫漫人生路最終還是要自己走完。我不相信,那個陪伴你終生的人會真的存在過。於是,當父母的愛逐漸成為子女闖蕩世界的牽絆,當至親之情終於纏繞住我們遠行的腳步,我們變得如此懦弱與無助。長期處於父母廕庇之下的稚弱的翅膀該怎樣獨自去搏擊風雨?而不經歷風雨,又怎能見到彩虹?真的,我們揹負不起太深的情!

  整篇小說,三年的時光被濃縮進了三個美麗的端午節。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翠翠與二老儺送不期然的相遇在她心中埋下了情愫。年少的懵懂,初開的情竇,卻怎知終於落得孑然一身獨守渡船,為了一個未必會歸來的人作永無盡期的等待!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歲月輪迴?母親的悲劇在女兒身上又一次重演。我們的碌碌,我們的匆匆,是否真的只是徒勞?低頭看掌心交錯的細碎紋路,心中泛升起一片茫然:我們一路前行,可是又有誰知道前方的路究竟通往哪裡?幸而沈從文的結尾還是留給了人們希望。“或許他永遠不會回來,或許他明天就會回來。”故事終於哀而不傷,在悽婉中結束。 大老與二老都是茶峒地方的優秀青年,情深似海,卻愛上了同一個女孩。湘西的柔水與淨土滋養出的是兩個坦蕩的襟懷,愛已充盈,怎容得下恨去插足?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反目成仇,彼此鼓勵,彼此謙讓。天保先走了車路,便說什麼也要讓儺送走馬路。兩人相約為翠翠唱歌的夜晚動人已極。二老的歌聲美妙有如山間的竹雀。自他開口的一刻,大老已經預知屬於自己的命運。同去的是兩顆緊緊依偎的心,歸來時一顆卻已破碎。為了成全弟弟,大老決然出走。 兩顆雙子星,一顆在這頭,一顆在那頭。無情的洞庭湖吞噬了天保,只留下儺送在岸上遙遙地觀望。他一半的熱情隨著哥哥的死而消逝了,內心的自責又將另一半隱去。在某個寂寞的早晨,二老悄然離開,帶著滿心的傷痛去尋找自己的命途。 這兄弟兩人的情感是多麼純樸而又真摯!我不知道現在的人們面對自己的情敵會採取何種樣的措施。是嫉恨?是誹謗?甚或殺人。

  我們憑什麼去剝奪另一個人生存的權利?難道就因為他她在愛情上作出了與我相同的選擇?愛情應當是純潔的。為了獲取愛情而不惜使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愛情,因為他將愛情玷辱了。與天保和儺送相比,這一類人該怎樣的自慚形穢!

  

  早在高中時,就接觸過沈先生的《邊城》。那時的我浮躁而稚嫩,甚至還不知道里面故事發生的地點是鳳凰古城,也讀不出其中的韻味,更沒有對它產生任何自己的想法,僅僅把它當一篇普通的課文,糊弄過去了。現在把《邊城》通篇讀下來,我讀出了沈先生會湘西風情的鐘愛,讀出了當地的人們純樸赤誠,讀出了故事淡淡的憂傷。

  在文中,先生用幽淡的筆墨向人們呈現出溼潤透明的湘西美景,其中,那座碧溪岨的白塔給我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那座立在半山腰的白塔就像是一個沉默的精靈,遠遠地眺望著老船伕和翠翠的家,默默地給予他們祝福。它就像是老船伕和翠翠心靈的港灣。每當他們有心事無處訴說,他們總會出神地遙遙望著白塔,讓被現實束縛的心起飛,在心底向白塔傾訴他們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後,白塔在一次暴風雨中絕望的倒下。我想,它一定是不忍看到翠翠的眼淚。又或者,是翠翠已經長大,已經不需要白塔的守護吧。倒下的白塔就這樣,在唏噓中久久地立在我的心裡。

  除了美景,文中更多的是講述著一個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主人公翠翠是一個柔美純樸的少女,與二佬儺送第一次的見面兩人便已一見鍾情。情竇初開的翠翠把心中情愫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著,不對任何人提起,甚至是她至親的爺爺。日子如翠翠家門前的溪水一樣靜靜地向前流淌著,少女的羞澀使翠翠在面對二佬時更多的是出奇的冷漠。而此時,大佬天寶也愛上了翠翠並請人做媒。翠翠惶恐之中從未向任何人表明她的心思,但她已經有了自己內心的選擇。

  在天寶和儺送互相表明態度後,天寶溺死與湍急的漩渦之中;儺送只要渡船不要碾坊的決心由於大哥的死也變得不再堅定如初,加上家人的反對,他毅然離家闖天下,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恬靜的茶峒。孤獨的翠翠再沒有聽到在夢裡將她拖起的悠揚的歌聲,她對此還一點都不知情。

  直到最後,在爺爺懷著對翠翠的惦念離開人世之後,翠翠才明白了始末。她哭了,眼淚的苦澀不堪的,因為她失去了最親的爺爺,也可能將失去那份還沒來得及開花的愛情。

  在那年的冬天,那座白塔又重新建起來了,但是翠翠要等的人還沒有出現。可能,在某一年某一天,他回來把翠翠接走,又可能,翠翠的遺憾就像白塔一樣,永遠地聳立在她的心中。

  這是一個牽動人心的故事,但我不能說這是一個我喜歡的故事。在我看來,翠翠如果能跟爺爺或儺送表明自己的想法,悲劇就不會發生,遺憾也不會產生。我想,除了欣賞文章中主人公們的淳樸善良以外,我們也應該以他們作為教訓。無論什麼事情,機會是由自己把握的,消極的等待只會讓自己陷入自己遺憾或悲劇。

  這座邊城,是翠翠心靈的歸宿,她一直留在溪邊無盡地等待。我們每個人的心裡也有一座邊城,它既是我們的枷鎖,也是我們的歸宿。我希望,我能在自己的邊城裡面不斷地尋找,而不是等待。

  

  如果不是那一夜的風雨,或許生活仍將在平淡中繼續。那剛剛萌發的愛情的念頭,或許還要在曲折中前行。然而就是這場風雨帶走了渡船,也帶走了翠翠唯一的親人 ——祖父。或許他就是為這裡的渡船而存在吧,所以當渡船被沖走時,作者給予了他們倆相同的命運。生命就是這樣,總會有消亡,也總會有繼續。如老船伕的渡船被沖走,新渡船又會出現。也如繼承了祖父遺志的小孫女一樣,仍然在做著擺渡人的事情。

  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蹟,沒有眾多鮮明的人物,甚至純真的愛情也只是剛剛萌發,而沒有如熾熱的火焰。就在這平淡之中,作者向我們展示了一幅恬靜的生活畫面——茶峒,小溪,溪邊白色小塔,塔下一戶人家,家裡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一隻黃狗。太陽升起,溪邊小船開渡,夕陽西沉,小船收渡。如山間的溪水清流婉轉 ,如天上的白雲輕飄悠然。但卻是生活的真諦。

  它們沉澱了恢弘滄桑,沉寂悽婉的悲壯。

  美麗的湘西鳳凰的風景是動人的,山城鳳凰,山水環抱,靜靜地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皆可以記數,常年深翠綠色的細竹,逼人眼目。

  儘管鳳凰有著桃花源的美好,——芳草鮮明,落英繽紛,阡陌交通,怡然自樂。單作者卻有一種陌生感。回想一下,山還是那麼的高峻,水還是那麼的清澈,人還是那麼的勤勞,天還是天,你還是你,我還是我,而變的是人的心。人的心在頑童時是純潔無暇的,天真的,那時侯未看到現實生活的醜陋,無奈。看到不僅僅是眼前看到的了。

  生活是活動的,圖畫是靜止的。生活供以人生命,圖畫供以人欣賞。

  農村山城是一幅靜止的圖畫。千年萬年不變。生活裡面的人叫畫中人。他們在社會上地位可以忽略不計。然而畫中一切於畫外的人永遠充滿嚮往。

  作為圖景,有永不退色的鑑賞價值,濃厚的鄉土氣息。作為真實,卻有它無法承載的厚重。作為生活其中的人更是另種悲涼,無奈。

  因為愛,祖父操勞一生,當生命結束時,心中充滿了掛念;因為愛,少女重新對生活有了詮釋,有了希望;因為愛,哥哥選擇了離開,以成全弟弟那分真摯的感情;因為愛,弟弟去尋求那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為愛,她便從此守著渡船,守著心中那個日日夜夜盼望歸來的男人……

  生活不是圖畫。生活需要流動。

  到了冬天,那個塔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可是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茶峒。

  淒涼樸素,憂傷結束了。

  所有心思浮動,所有山川日月沉靜入畫中,凝結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