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月光擺渡憂傷

那一個寂靜的夜,在無邊的黑暗中我的淚水靜靜地流淌下來。窗外,雪落無聲。也許,只有雪花能聽得見我獨自一人在暗夜裡的哭泣。我在想,如果把心事攤開在靜謐的夜晚,雪花是否能融化那些堅硬的傷,讓被冰雪包裹的我看見一縷爛漫的春光?

我累了。我不是別人眼中不管承受多大壓力,教多多學生,批改多多作業,接受多少重任都屹立不倒、百折不撓的“鋼鐵戰士”。每當在學校一節節激情飛揚和一本本埋頭批改之後,回到家中的我總是顯得疲憊不堪。常常是一邊給孩子輔導功課,一邊昏昏欲睡,頭痛難忍。而孩子總是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你累了嗎?到床上去睡吧!”我猛然驚醒,檢查了孩子的作業後,又伏案備課去了。彷彿已經形成了習慣,每一節課的設計與準備我決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怠慢,稍有放鬆,我都會自責不已。

而接踵而至的任務卻讓我的睡眠一再地被壓縮,讓我的腳步也變得越來越沉重了。外地老師領導來參觀學習,學校領導總是毫不猶豫地安排我來上公開課。常常是沒有任何預約的,大隊人馬就闖進課堂,而我從未拒絕,總是從容應對,自如地講解,一次次地在關鍵時刻為學校增光添彩。可我心裡明白,這並非意味著我在領導心目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只是因為他們清楚一向不結交領導、不阿諛奉承、不玩弄權術、毫無心機的我是一個實實在在用心教學的人,每一節課都是精雕細刻,足以展示學校的風采,從未因突如其來的聽課而手足無措,令人失望過。

外單位要在我校錄一節課,主任頭一天晚上給我打電話要我準備一節公開課。時間很緊,又不容我推辭,我只得通宵達旦地備課,累得頭昏腦脹。別人要做一節課之前都是要詳細詢問是否有證,哪個級別的證,是否能以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得到,使自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榮譽。然而,我似乎是個“傻瓜”,這些參觀學習的課,縱使廢寢忘食地準備的公開課,也是沒有任何的回報。

學校領導似乎忘記了我的工作量是超負荷的,一個九十多人的大班外加一個六十多人的班級,我常常是被埋在高高的作業山之中的。學校裡頻繁的考試、名目眾多的活動、冗長無效的會議、領導們心血來潮的想法如潮般湧來,吞噬著生命中寶貴的分分秒秒。不知哪位領導心血來潮,語文也要上奧賽課。於是,我作為備課組長被理所當然地叫到了校長室。似乎是不由分說,一定要上這個奧賽課。儘管我訴說了自己日常工作的繁重與壓力的巨大,希望能卸下這樣的重擔,可是校長卻堅持先由我一人上,以後也許會安排另一位老師和我共同上,分擔一些,至於什麼時候,唉,遙遙無期啊!無形中我的備課量又大大地增加了,許多的苦與累積聚在我心頭,讓我招架不住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似乎失去了自我。像個木偶人,麻木而無助,沒有哭,也沒有笑,在主人的手中機械地做著各種動作,身不由己。或跑或跳,或走或晃,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有時,我發覺自己也像一個在沉寂的雪原艱難跋涉的旅人,重負在肩,步履蹣跚,氣喘吁吁。前路漫漫,望不到盡頭,風雪瀰漫了視線,狂風呼嘯,大雪鋪天蓋地而來,腳下的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那麼艱難。遠方,除了風雪還是風雪,我的眼神中劃過深深的憂傷與迷茫……

我沒有旅伴,只有一個人。苦澀漫溢位來的時候,我曾試圖向丈夫傾訴,可得到的卻是斥責與嘲諷,也許那並非他的本心,只是他習慣了用那樣的方式來打擊我,讓我清醒,讓我活得現實些。也許他想以此使我醍醐灌頂,“改過自新”,成為一個懂得謀取利益、錙銖必較的人。於是,我成了一個精神的家園中孤獨的流浪漢。

我彷徨,也疲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是這樣的疼痛嗎?

或許更痛,更悲哀。就在不久前學校評定高階職稱時,我一敗塗地。不是敗在實力,而是敗在年齡。這是一個論資排輩的學校,教齡外加一些不為人知的隱形的籌碼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要素。那一張張寫滿自己拼搏足跡,灑滿自己心血與汗水的公開課的證書分值微乎其微,少得可憐,而且達到一定程度還要封頂。與之相比,教齡卻每年加兩分,任其直上雲霄,不會封頂。業績在領導的心中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微不足道。也許看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滿懷熱情地誦讀述職報告的我,他們會在心中暗笑吧?當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而天真的我是不是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小丑?

我記得,那一個寂靜的夜晚,憂傷肆虐,像鋪天蓋地的雪淹沒我的堅強。沉默中,淚水肆意流淌。那一刻,我的脆弱與無奈,我的自卑與迷惘,我的痛苦與孤獨也在靜靜地流淌。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想起,那一個個重擔,是那麼理所當然、責無旁貸地壓在我瘦弱的肩上,誰讓我從不拒絕,從不道一聲苦與累?

也想起,那一個個夜晚,青燈孤影的堅守,苦心孤詣的鑽研,誰讓我從不懂得應付?

我真的很累。儘管我從不熱衷於名利,可是現實的殘酷真的讓我很受傷。

我想找回失去的自我。重壓之下的我,有多久沒有眷顧心靈的家園了?我把內心深處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孤獨與憂傷輕輕地開啟,在一個人的夜晚,將它們安放在這裡,這裡的月光清澈而皎潔,也許會融化每一縷憂傷……

如果可以,我想借一縷月光擺渡心中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