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一隻鳥的思念

    皓月當空,清輝遍地。我和友漫步於寬闊的柏油馬路,暢談著文學與人生,呼吸著這春夜的溫馨氣息,心裡就有了醺醉般的感覺。

忽然從路旁的高樹頂飛下一隻鳥,穩穩地落在路中央。儘管月亮很大,四周景物清晰可辨,我還是沒能看清那到底是隻什麼鳥,只隱約覺得它個體挺大。

那隻鳥就在馬路上悠閒踱步,一如我和友;而我們則儘量不去驚擾它,因為在這暮春時節的野外不時有各式鳥兒飛起又落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何況我們都是讀書人,多少還有些人類應該與野生動物和平共處的環保意識。

就在這時,一輛大貨車風馳電掣般迎面駛來,我趕緊拉友閃到一旁。那鳥兒也意識到了驟然降臨的危險,急急地從路面上竄飛而起。然而太晚了,大貨車眨眼間就來到了它面前,正好與它撞個滿懷!我還沒從錯愕中醒過神來,它就已被拋射到三五米外。大貨車幽靈般消失在朦朧夜色裡,扔下那隻可憐的鳥兒在地上撲楞楞掙扎。

我倆疾步上前,撿起那隻鳥。友驚呼:“鳥還沒死哩,身子還熱乎著,顫顫地動——是隻什麼鳥呢?”

就著溶溶月色,我看到那鳥有一隻又大又圓的眼睛,閃著藍幽幽的光。“走吧,趕緊去學校,”我催促著友,“看看有沒有法子可以挽救它。”

在辦公室的明亮燈光下,我們將那隻鳥反覆看了個遍。那是一隻尚未成年的貓頭鷹,長著一身漂亮的羽毛,而眼周圍的羽毛呈放射狀排列。可是它的另一隻被大貨車撞爆了,那裡成了個黑洞。它扁扁的鉤狀喙內正滲出殷紅的血。它在我手裡耷拉著腦袋,身體逐漸冷卻,早已不再動彈。

有那麼一刻,我和友都相對無言。生命的瞬間寂滅讓我們震驚和悲切。

“怪不得,原來是隻貓頭鷹呀。也只有貓頭鷹才會在夜間出來活動……”友的雙眼在厚鏡片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它可是天生的捕鼠能手,是咱們人類的好朋友呢……喂,老兄,你是生物老師,你打算怎麼處理它?要不,我們去後山把它埋了吧。”

“不,還是把它留給我吧,”我有氣無力神色悲傷地說,“我另有用途……”

這事發生在去年五月。現在,用那隻貓頭鷹製作而成的標本就擺放在我的書案邊。每當我讀書、寫作累了,就朝它瞄幾眼。在生物課上,我拿著它一邊向學生作巡迴展示,一邊講解鳥類的多樣性,講如何做好益鳥的保護和招引,進而講到維護生態平衡、營造人類與野生動物共存的樂園……而這樣的課學生就聽得出奇的入神和認真。我用這種力所能及的方式讓它的生命作了永恆的凝固或延續。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無法知道我真正想要知道的——如果那隻貓頭鷹在天有靈,它對這樣的結局會作何感想?因為說到底,任何死後的隆重禮遇,都畢竟非它所願。而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