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馬

[拼音]:Lu You

南宋詩人。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祖父陸佃,徽宗時官至尚書右丞,被誣元祐黨籍,罷知亳州。父陸宰,官朝請大夫,直祕閣。陸游出身於一個由“貧居苦學”而仕進的世宦家庭。他誕生和成長的年代,正當宋王朝腐敗不振、屢遭金國(女真族)進犯的時候。陸游誕生的第二年,金兵即攻陷宋朝首都汴京(今河南開封),他隨父陸宰向南逃亡,在“經旬不炊”和夜聞金兵馬嘶中,歷盡艱辛,逃至壽春(今安徽壽縣),後又逃歸故鄉山陰。飽經喪亂的生活感受,群情激昂的抗敵氣氛,給童年時代的陸游留下難忘的印象,並受到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他後來曾這樣回憶道:“紹興初,某甫成童,親見當時士大夫相與言及國事,或裂眥嚼齒,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殺身翊戴王室,雖醜裔方張,視之蔑如也。”(《跋傅給事帖》)

生平

陸游自幼好學不倦,自稱“我生學語即耽書,萬卷縱橫眼欲枯”。青年時代曾從江西派詩人曾幾學詩,得到不少啟發,但他並未受其束縛,又從前代大詩人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岑參等人的詩作中汲取滋養。

封建家庭雖然給陸游以良好的文化薰陶,特別是愛國教育,但也給他帶來婚姻上的不幸。他20歲時與唐氏結婚,夫妻感情甚篤,可是母親卻不喜歡唐氏,硬逼著他們夫妻離散。離婚後,陸游非常傷痛,曾在10年後的一次偶然相遇中寫了〔釵頭鳳〕詞以寄深情,此後多次賦詩懷念,直至老年還寫了有名的愛情詩《沈園》。

陸游29歲時,赴南宋首都臨安(今杭州)應鎖廳試,名列第一,但因居於投降派權臣秦檜的孫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國恥“喜論恢復”,於是受到秦檜忌恨,竟在複試時將他除名。秦檜死後,孝宗即位,起初頗有抗金之志,主戰派受到重視,陸游方被起用。他積極向朝廷提出許多抗敵復國的軍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於張浚舉兵北伐,部下將領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戰終於受挫。宋朝廷立即動搖,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陸游也被加上“交結臺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罷黜還鄉。

陸游在故鄉山陰鏡湖之濱閒居 4年,屢次上書求職,最後才於乾道五年(1169)得一個夔州(今四川奉節)通判小官,其時已45歲。他迫於生計,不得不於次年遠行入蜀就任。由於位卑職微,再加僻處山城,感到無所作為,但任期滿後“歸又無所得食”,不得不又上書求“捐一官以祿之,使粗可活”。乾道八年(1172)主戰將領四川宣撫使王炎聘他為幹辦公事,延至幕中襄理軍務。這使陸游的生活發生很大變化,他換上戎裝,馳騁在當時國防前線南鄭(今漢中)一帶。鐵馬秋風、豪雄飛縱的軍旅生活,使陸游的懷抱不禁為之一開,寫出了許多熱情奔放的愛國詩篇。“飛霜掠面寒壓指,一寸丹心唯報國”,可算是他這一時期生活和心情的寫照。特別是當他看到川陝地勢險要,民氣豪俠,覺得可用關中作根本,以謀反攻收復失地。於是便向王炎陳進取之策,提出一些經略中原、積粟練兵的戰略。他充滿勝利的信心,認為“王師入秦駐一月,傳檄足定河南北”。可是陸游的這一片報國赤忱,並不能實現。腐敗的宋朝廷,只求苟安,無意進取,致使將士閒置前線,“報國欲死無戰場”。不久,宋朝廷將王炎召回,隨即罷免,陸游也改任成都府安撫司參議官。他只好抱著“不見王師出散關”和“悲歌仰天淚如雨”的激憤心情,眼看著收復中原的希望破滅。此後,陸游又在蜀州、嘉州、榮州代理通判、知州等職,自稱“身如林下僧”,抗戰復國的壯志一直得不到伸展的機會。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鎮蜀,邀陸游至其幕中任參議官。陸與範素有詩文之交,因此不甚拘守官場禮數,以至引起了同僚譏議;又由於陸游的復國抱負和個人的功名事業長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脫巾漉酒,拄笏看山”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霧中尋求精神遂又麻醉,被同僚指責為“不拘禮法,恃酒頹放”。於是陸游索性自號“放翁”,並在詩中這樣解嘲道:“名姓已甘黃紙外,光陰全付綠樽中。門前剝啄誰相覓,賀我今年號放翁。”從此,“放翁”便和他的詩名同著於世。

陸游在川陝 9年,祖國的山川形勢、風土民情豐富了他的生活體驗。特別是在南鄭前線,他接觸到許多邊防戰士和“忍死望恢復”的“遺民”,使他的精神境界不禁大開,並將許多富有生活實感的愛國激情傾注於詩。這是他創作上收穫最多的時期。陸游對這一創作階段很珍視,覺得“詩家三昧忽見前”,於是將全部詩作題名為《劍南詩稿》。

淳熙五年(1178)春,陸游詩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見,但並未真正得到重用,孝宗只派他到福州、江西去做了兩任提舉常平茶鹽公事。在江西任上,當地發生水災,他“草行露宿”,不辭辛苦,親到災區視察,並“奏撥義倉賑濟,檄諸郡發粟以予民”,不料卻因此觸犯當道,竟以“擅權”罪名罷職還鄉。

陸游在家閒居 6年,已經62歲,才又被起用為嚴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寫了有名的七律《臨安春雨初霽》,其中“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兩句,得到孝宗的激賞,但孝宗並不瞭解陸游的真正抱負,只叫他到嚴州後,“職事之暇,可以賦詠自適”。新職雖然不合陸游素志,但他還是勤勉從事,正如詩中所說:“憂民懷懍懍,謀己恥營營。”他在任上,力求“寬期會,簡追胥,戒興作,節燕遊”,因此得到當地人民的愛戴,為他立碑,併為他曾經作過嚴州太守的高祖陸軫立祠,以紀念他們祖孫二人。

在嚴州任職期間,陸游曾將歷年所作詩,特別是早年的作品,嚴加刪選,共得2500餘首,刊刻為《劍南詩稿》20卷。此書行世後,深得當時文壇讚譽。

淳熙十五年(1188),陸游在嚴州任滿,卸職還鄉。不久,被召赴臨安任軍器少監。次年,光宗即位,改任朝議大夫禮部郎中。於是他又連上奏章,諫勸朝廷“力圖大計,宵旰勿怠”,並提出“救民之貧,莫先於輕賦”等政治主張。這時宋朝廷已耽於偏安享樂,無意進取,所以陸游的建議不僅不被採納,反而遭到奸佞之徒的彈劾,以“嘲詠風月”的罪名再度罷官。陸游對此非常憤慨,便索性將山陰鏡湖故居命名為“風月軒”,以示譏諷。

此後,陸游長期蟄居農村,計有12年之久,在幽靜但卻清貧的生活中度著晚年。他將書室命名為“老學庵”,以坐擁書城為樂,正像詩中所說:“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另外,他還親自參加一些農業勞動:“扶衰業耕桑”,“夜半起飯牛”,甚至為了應付“吏徵租”,不得不典質衣服。由於他“身雜老農間”,瞭解到下層人民的痛苦,而且感到“忠言乃在閭里間”,所以想和他們傾吐滿腔愛國熱情:“耿耿一寸心,思與窮友論。”農民們也感到陸游可敬可親,每當看到他走來,便取出酒菜招待。他們為了感謝陸游治病施藥,更是“村巷歡欣夾道迎”,而且生子多以“陸”字為名,以報“活我”之恩。

在陸游鄉居時,寧宗於紹熙五年(1194)七月代光宗即位,次年改國號為慶元。外戚韓侂冑當政。他斥理學為偽學,罷逐宗室大臣趙汝愚及理學家朱熹等,史稱“慶元黨禁”。在這一時期,陸游曾應韓侂冑之請,為他撰寫了《南園記》,希望他“勤勞王事”。嘉秦二年(1202),宋朝因孝宗、光宗兩朝實錄尚未完成,召陸游入朝修撰,次年修畢,即辭官還鄉。開禧二年(1206),韓侂冑對金宣戰,因急於貪功,貿然出師,不久即以失敗告終。

韓亦被殺取首送金議和。由於陸游和韓曾有上述關係,在當時和後來都曾受到一些責難,認為“晚節”不終。其實,陸游在韓當政時退而復出,主要是為抗敵復國的夙願所驅使,並無趨炎附勢之意。

陸游於嘉泰三年辭官還鄉,已近80高齡。此後猶賦詩作文不輟,但身體卻逐年衰弱,終於在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二十九日,85歲的老詩人抱著未見國土收復的遺恨,與世長辭。

詩歌創作

陸游是一位創作特別豐富的詩人,集中存詩共約9300餘首。他的詩大致可以分為三期:第一期是從少年到中年(46歲)入蜀以前。這一時期最長(約30年),但集中現存詩卻最少,約 200首左右,這是因為他將早年那些“但欲工藻繪”的作品盡行刪去的結果。據其《跋詩稿》中所說,他曾將42歲以前的詩“又去十之九”,估計刪去總在萬首以上。由此也可看出,他前期的詩作主要偏於文字形式,尚未得到生活的充實。第二期是入蜀以後,到他54歲罷官東歸,前後近20年,存詩2400餘首。這一時期他從軍南鄭,深入國防前線,充滿戰鬥氣息的豪邁生活以及雄奇壯偉的山川形勢,不僅加深了他對現實的體驗和激發了他愛國的思想感情,同時詩風也隨之一變,正像他在詩中所說的“地勝頓驚詩律壯”。這一時期詩歌創作的成熟和豐富,奠定了他作為一代文宗的崇高地位。第三期是長期蟄居故鄉山陰一直到逝世,亦有20年,現存詩約近6500首。這一時期的詩作最多,當是由於晚年未暇刪汰的緣故。這一時期他生活比較平靜,與農民接觸較多,再加他宦海沉浮,飽經憂患,且年事漸高,因此在詩中表現為一種清曠淡遠的田園風味,並不時流露著蒼涼的人生感慨。“詩到無人愛處工”,可算是道出了他此時的某種心情和所向往的藝術境界。另外,在這一時期的詩中,也表現出趨向質樸而沉實的創作風格,如許多反映農村疾苦的詩即屬此類。以上所分三期,僅是大致而言,並不能截然分割。其實每一時期都有出色的作品,即使是早期,在語言韻律等方面,也顯示了詩人藝術上的功力,從而為後來達到更高的成就準備了基礎。更重要的是,在陸游的詩中始終貫串著一個永不衰退的特色,這就是熾熱的愛國主義精神。這一特色在他中年入蜀以後,表現尤為明顯,不僅在同時代的詩人中顯得很突出,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是罕見的,無怪梁啟超稱之為“亙古男兒一放翁”。由於陸游所寫的詩“言恢復者十之五六”,故屢遭投降派的打擊和排擠。但他“位卑未敢忘憂國”,抗敵禦侮一直是最能觸發他創作激情的思想主題。在他早年的詩中曾這樣寫著:“戰死士所有,恥復守妻孥”(《夜讀兵書》);到了82歲的老年,還是“一聞戰鼓意氣生,猶能為國平燕趙”(《老馬行》)。正是這種永不衰竭的愛國熱情,使陸游唱出了那一時代最高亢的歌聲。他所寫的許多感情激昂、氣概巨集肆的詩篇,像黃鐘大呂一般地震盪人心。

陸游的“一片丹心”始終得不到報國的機會,不能不常常感到壓抑和憤慨,在詩中也就表現為在激昂的基調中又鳴響著悲愴。正象他在有名的《書憤》詩中所歌詠的:“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又如:“白髮蕭蕭臥澤中,祇憑天地鑑孤忠。……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其他還有《金錯刀行》、《送七兄赴揚州帥幕》、《胡無人》、《病起書懷》、《關山月》、《出塞曲》、《夜泊水村》、《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縱筆》、《隴頭水》等等,都是氣壯語豪而又託興深微之作。特別感人的是,陸游在臨終前夕,還不忘收復國土,在有名的《示兒》詩中寫道:“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以上這類詩,堪稱是最能體現陸游創作精神的代表作。

陸游不僅在詩中抒發了對祖國的熱愛,同時還對腐朽無能、苟安求和的統治當局發出憤怒的譴責:“諸公尚守和親策,志士虛捐少壯年”(《感憤》);“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夜讀範至能〈攬轡錄〉》)。另外,陸游還在《追感往事》、《客從城中來》、《北巖》、《關山月》等詩中痛斥那些不恤國難、唯知奢靡享樂的官僚。面對著“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絃”的腐敗現象,他痛心疾首地大聲疾呼:“於乎此何心,有酒吾忍酌?”(《醉歌》)

對處於民族壓迫和階級壓迫下的人民,陸游也在詩中表現著深切的關懷。在《三月二十五夜達旦不能寐》、《秋獲歌》、《秋賽》、《農家嘆》等詩中,他描述當時的現實是:“富豪役千奴,貧老無寸帛”,“常年徵科煩箠楚,縣家血溼庭前土”,“一身入縣庭,日夜窮笞榜。”由於陸游對人民的痛苦感受深刻,所以他對被迫反抗的人民懷著不尋常的同情,以至在《兩獐》、《疾小愈縱筆作短章》等詩中出現了這樣光輝的思想:“吏或無佳政,盜賊起齊民”;“彼盜皆吾民,初非若胡羌。奈何一朝憤,直欲事毆攘?”這種對“盜賊”的看法已經衝破一般文士的觀點,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難能可貴的。

總之,憂國、愛民、誓死抗戰,是陸詩的最大特色並能傳誦千古的原因。除此以外,陸游還寫了很多別具風采的詩。這些詩或抒發生活感情,或描寫山川風物,呈現著自然流暢而又清新俊逸的風格;其中還有些作品將詩情和哲理藝術地交融在一起。如《春曉》:“花經風雨人方惜,士在江湖道益尊”;又如《遊山西村》:“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劍門道中遇微雨》:“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等等。

陸游的詩可謂各體兼備,無論是古體、律詩、絕句都有出色之作,其中尤以七律寫得又多又好。在這方面,陸游繼承了前人的經驗,同時又富有自己的創造,所以有人稱他和杜甫、李商隱完成七律創作上的“三變”(舒位《瓶水齋詩話》);又稱他的七律“當時無與比埒”(沈德潛《說詩晬語》)。在陸游的七律中,確是名章俊旬層見疊出,每為人所傳誦。如“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黃州》);“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夜泊水村》);“萬里關河孤枕夢,五更風雨四山秋”(《枕上作》);“九軌徐行怒濤上,千艘橫系大江心”(《度浮橋至南臺》);“月色橫分窗一半,秋聲正在樹中間”(《枕上》);“溪鳥低飛畫橋外,路人相值綠陰中”(《衡門獨立》)等等。這些名作名句,或壯闊雄渾,或清新如畫,不僅對仗工穩,而且流走生動,不落纖巧。

除七律外,陸游在詩歌創作上的成就當推絕詩,前人曾稱“可直追唐音”。這類詩除前面提到的《示兒》、《劍門道中遇微雨》等篇外,其他如《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三萬裡河東入海”,《楚城》“江上荒城猿鳥悲”,《小雨極涼舟中熟睡至夕》“舟中一雨掃飛蠅”等等,都不愧是“視唐殆無愧色”的絕句。

陸游的詩雖然呈現著多彩多姿的風格,但從總的創作傾向來看,還是以現實主義為主,正如他自己所說:“道向虛中得,文從實處工。”他繼承了屈原等前代詩人憂國憂民的優良傳統,並立足於自己的時代而作了出色的發揮。所以有人將他和杜甫媲美,譽之為“可稱詩史”(《後村先生大全集》)。不過,陸游也不時在詩中馳騁其豐富的藝術想象,如在《五月十一日夜且半,夢從大駕親征,盡復漢唐故地……》詩中,繪聲繪色地描寫了抗戰勝利的歡樂情景:“駕前六軍錯錦繡,秋風鼓角聲滿天。苜蓿峰前盡停障,平安火在交河上。涼州女兒滿高樓,梳頭已學京都樣。”其他如在《醉歌》、《出塞曲》、《神君歌》等詩中,也表現著思飄雲外的浪漫風韻,無怪他又有“小太白”之稱。不過陸游的這類詩作仍然帶著強烈的現實色彩;或者說是現實理想得不到滿足的一種反激。

總之,陸詩無論在思想上和藝術上都取得很高的成就,誠如前人所稱:“無意不搜而不落纖巧,無語不新而不事塗澤,實古來詩家所未見。”(趙翼《甌北詩話》)

陸詩也有不足之處。它雖然“清空一氣,明白如話”,但有時不免率爾成章,氣勢有餘而含蘊不足。還有一個比較顯著的缺點,是詞意和句法有互相重複蹈襲的現象,特別是在晚年。這是由於他創作甚豐,因而“不暇剪除盪滌”的原故。此外,由於陸游畢竟是一位生活在封建時代的詩人,思想上難免有許多侷限,特別是當他受到黑暗勢力打擊的時候,更容易產生空虛、悲觀的情緒,有時甚至在那些寫得激昂慷慨的詩中也不能避免。如“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黃州》);“百年細數半行路,萬事不如長醉眠”(《寓館晚興》)等等。但陸詩的這些消極因素,與他的整個創作比較起來,終是小疵,並不影響他作為一位大家屹立於宋代文壇。

詞的創作

陸游不僅工詩,還兼長寫詞。由於他對這種詩體不甚注重,所以詞作不多,現存詞共有 130首。他的詞也是風格多樣並有自己的特色。有不少詞寫得清麗纏綿,與宋詞中的“婉約派”比較接近,如有名的〔釵頭鳳〕即屬此類。在這首詞中他對硬被封建勢力拆散的前妻唐氏,傾吐了曲折而深摯的戀情:“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其他如〔鷓鴣天〕“南浦舟中兩玉人”,〔臨江仙〕“鳩雨催成新綠”,〔蝶戀花〕“陌上簫聲寒食近”,〔水龍吟〕“樽前花底尋春處”等,亦是情致深婉的作品。但是,陸游畢竟又和當時為他所推崇的婉約派詞人秦觀不同,他在詞中並不是一味剪紅刻翠,而是常常抒發著深沉的人生感受,或寄寓著高超的襟懷,如〔南鄉子〕:“早歲入皇州,樽酒相逢盡勝流。三十年來真一夢,堪愁。客路蕭蕭兩鬢秋。”又如〔卜算子〕:“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其他如〔漁家傲〕“東望山陰何處是”,〔雙頭蓮〕“華鬢星星,驚壯志成虛,此身如寄”等等,或蒼涼曠遠,或寓意深刻,這類詞又和蘇軾比較接近。但是最能體現陸游的身世經歷和個性特色的,還是他的那些寫得慷慨雄渾、盪漾著愛國激情的詞作,如〔漢宮春〕:“羽箭雕弓,憶呼鷹古壘,截虎平川。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落蠻。人誤許,詩情將略,一時才氣超然。”又如〔謝池春〕:“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陣雲高,狼烽夜舉。朱顏青鬢,擁雕戈西戍。笑儒冠,自來多誤。”其他如〔訴衷情〕“當年萬里覓封侯”,〔桃源憶故人〕“中原當日三川震”,〔夜遊宮〕“雪曉清笳亂起”等等,都是飽含著一片報國熱忱的雄健之作。這類詞又和辛棄疾比較接近。毋怪前人曾稱陸游的詞“纖絕處似淮海,雄快處似東波”(楊慎《詞品》);又有人說“超爽處更似稼軒”(毛晉《宋六十家詞·放翁詞跋》),這個評語是有道理的,他和辛棄疾確是一掃當時纖麗的詞風,雖然從總體來說稍遜於辛詞的成就。

陸游在散文上也著述甚豐,而且頗有造詣。其中記銘序跋之類,或敘述生活經歷,或抒發思想感情,或論文說詩,此類最能體現陸游散文的成就,同時也如在詩中一樣,不時表現著愛國主義的情懷,如《靜鎮堂記》、《銅壺閣記》、《書渭橋事》、《傅給事外製集序》等皆是。其他如《澹齋居士詩序》等文,則表現了陸游對文學的卓越見解:“蓋人之情,悲憤積於中而無言,始發為詩,不然,無詩矣。蘇武、李陵、陶潛、謝靈運、杜甫、李白,激於不能自已,故其詩為百代法。”這種視創作重在內在修養而不在於外在形式的觀點,對他所說的“工夫在詩外”可算是作了進一步的發揮。陸游還有一些別具風格的散文如《煙艇記》、《書巢記》、《居室記》等,寫鄉居生活之狀,淡雅雋永,頗似富有情味的小品文。《入蜀記》6卷,筆致簡潔而又宛然如繪,不僅是引人入勝的遊記,同時對考訂古蹟和地理沿革也有資助。至於他的《老學庵筆記》則是隨筆式的散文,筆墨雖簡而內容甚豐,所記多系軼文故實,頗有史料價值。其中論詩諸條(如批評時人“解杜甫但尋出處”等),亦堪稱卓見。

總之,陸游是一位創作豐富,具有多方面才能的作家。特別是在詩歌創作上,成就尤其突出。人們公認他高於當時與他並稱的尤袤、范成大、楊萬里,清代人趙翼還認為他勝似蘇軾。他說:“宋詩以蘇、陸為兩大家,後人震於東坡之名,往往謂蘇勝於陸,而不知陸實勝蘇也”(《甌北詩話》)。從總體來看,特別是從反映時代的深度和廣度來看,陸游確不愧是宋代最傑出的詩人。

作品集

陸游的著作,據汲古閣刻《陸放翁全集》,計有:《劍南詩稿》85卷,《渭南文集》50卷(其中包括詞2卷,《入蜀記》6卷),《放翁逸稿》2卷,《南唐書》18卷,《老學庵筆記》10卷等。其他尚有《放翁家訓》(見於《知不足齋叢書》)及《家世舊聞》等。中華書局於1976年排印《陸游集》5冊,書後附今人孔凡禮《陸游佚著輯存》。

參考書目

齊治平:《陸游傳論》,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上海, 1959。

朱東潤:《陸游研究》,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上海, 1961。

歐小牧:《陸游年譜》,人民文學出版社,北京,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