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親情的丁立梅散文

  在歷史長河中,有一顆星星永遠閃亮,那就是親情。當我們迷茫的時候,總會仰望它。人類嘴脣所能發出最甜美的字眼,就是親情。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母親的心

  那不過是一堆自家晒的黴乾菜,自家風乾的香腸,還有地裡長的花生和蠶豆,晒乾的蘿蔔絲和紅薯片……

  她努力把這東西搬放到郵局櫃檯上,一邊小心翼翼地尋問,寄這些到國外,要幾天才能收到?

  這是六月天,外面太陽炎炎,聽得見暑氣在風中“滋滋”開拆的聲音。她趕了不少路,額上的皺紋裡,滲著密密的汗珠,面板黝黑裡泛出一層紅來。像新翻開的泥土,質樸著。

  這天,到郵局辦事的人,特別多。寄快件的,寄包裹的,寄掛號的,一片繁忙。她的問話,很快被淹在一片嘈雜裡。她並不氣餒,過一會便小心地問上一句,寄這些到國外,要多少天才收到?

  當她得知最快的是航空郵寄,三五天就能收到,但郵寄費用貴。她站著想了會,而後決定,航空郵寄。有好心的人,看看她寄的東西,說,你划不來的,你寄的這些東西,不值錢,你的郵費,能買好幾大堆這樣的東西呢。

  她衝說話的人笑,說,我兒在國外,想吃呢。

  卻被告之,花生、蠶豆之類的,不可以國際郵寄。她當即愣在那兒,手足無措。她先是請求郵局的工作人員通融一下,就寄這一回,她說。郵局的工作人員跟她解釋,不是我們不通融啊,是有規定啊,國際包裹中,這些屬違禁品。

  她“哦”了聲,一下子沒了主張,站在那兒,眼望著她那堆土產品出神,低聲喃喃,我兒喜歡吃呢,這可怎麼辦?

  有人建議她,給他寄錢去,讓他買別的東西吃。又或者,你兒那邊有花生蠶豆賣也說不定。

  她笑笑,搖頭。突然想起什麼來,問郵局的工作人員,花生糖可以寄嗎?裡邊答,這個倒可以,只要包裝好了。她興奮起來,那麼,五香蠶豆也可以寄了?我會包裝得好好的,不會壞掉的。裡邊的人顯然沒碰到過寄五香蠶豆的,他們想一想,模糊著答,真空包裝的,可以罷。

  這樣的答覆,很是鼓舞她,她連聲說謝謝,彷彿別人幫了她很大的忙。她把攤在櫃檯上的東西,一一收拾好,重新裝到蛇皮袋裡,背在肩上。她有些歉疚地衝櫃檯裡的人點頭,麻煩你們了,我今天不寄了,等我回家做好花生糖和五香蠶豆,明天再來寄。

  她走了,笑著。烈日照在她身上,蛇皮袋扛在她肩上。大街上,人來人往,沒有人會留意到,那兒,正走著一個普通的母親,她用肩扛著,一顆做母親的心。

  :祖母的葵花

  我總是要想到葵花,一排一排,種在小院門口。

  是祖母種的。祖母伺弄土地,就像她在鞋面上繡花一樣,一針下去,綠的是葉,再一針下去,黃的是花。

  記憶裡的黃花總也開不敗。

  絲瓜、黃瓜是搭在架子上長的。扁扁的綠葉在風中婆娑,那些小黃花,就開在葉間,很妖嬈地笑著。南瓜多數是趴在地上長的,長長的蔓,會牽引得很遠很遠。像對遙遠的他方懷了無限嚮往,蓄著勁兒要追尋了去。遙遠的他方有什麼?一定是愛情。我相信南瓜是一個痴情女子,在一路的追尋中,綻開大朵大朵黃的花。黃得很濃豔,是化不開的情。

  還有一種植物,被祖母稱作烏子的。它像爬山虎似的,順著牆角往上爬,枝枝蔓蔓都是綠綠的,一直把整座房子包裹住了才作罷。忽一日,嘩啦啦花都開了,遠遠看去,房子插了滿頭黃花呀,美得讓人心疼。

  最突出的,還是葵花。它們挺立著,情緒飽滿,鬥志昂揚,迎著太陽的方向,把頭顱昂起,再昂起。小時我曾奇怪於它怎麼總迎著太陽轉呢,伸了小手,拼命拉扯那大盤的花,不讓它看太陽。但我手一鬆,它彈跳一下,頭顱又昂上去,永不可折彎的樣子。

  凡?高在1888年的《向日葵》裡,用大把金黃,來渲染葵花。畫中,一朵一朵葵花,在陽光下怒放。彷彿是“背景上迸發出的燃燒的火焰”,凡?高說,那是愛的最強光。在頗多失意頗多徬徨的日子裡,那大朵的葵花,給他幽暗沉鬱的心,注入最後的溫暖。

  我的祖母不知道凡?高,不懂得愛的最強光。但她喜歡種葵花。在那些缺衣少吃的歲月裡,院門前那一排排葵花,在我們心頭,投下最明豔的色彩。葵花開了,就快有香香的瓜子嗑了。這是一種很香的等待,這樣的等待很幸福。

  葵花結籽,亦有另一種風韻。沉甸甸的,望得見日月風光在裡頭喧鬧。這個時候,它的頭顱開始低垂,有些含羞,有些深沉。但腰桿仍是挺直的。一顆一顆的瓜子,一日一日成形,飽滿,吸足陽光和花香。葵花成熟起來,蜂窩一般的。祖母摘下它們,輕輕敲,一顆一顆的瓜子,就落到祖母預先放好的匾子裡。放在陽光下晒,會聞見花朵的香氣。一顆瓜子,原是一朵花的魂啊。

  瓜子晒乾,祖母會用文火炒熟,這個孩子口袋裡裝一把,那個孩子口袋裡裝一把。我們的童年就這樣香香地過來了。

  如今,祖母老了,老得連葵花也種不動了。老家屋前,一片空落的寂靜。七月的天空下,祖母坐在老屋院門口,坐在老槐樹底下,不錯眼地盯著一個方向看。我想,那裡,一定有一棵葵花正開,在祖母的心裡面。

  :那些幸福的事

  春天,我在屋旁整出巴掌大一塊地。我在地裡面灑下一些花的種子。這些種子,是我的一個遠房伯母送我的。那日,我去看她,她家門前,奼紫嫣紅得不像話了。雖說鄉下的野草野花多,但像我伯母這樣,專門闢了地,極隆重地長花的,絕對少有。伯母慈祥地看著那些花笑,說,我就是喜歡長些花呀朵的,從小就喜歡。我轉臉看她,看到她的鶴髮與歡顏。微藍的天空下,伯母是一朵不老的花。

  我灑在屋旁的花種子,很快,也奼紫嫣紅成一片。我在陽臺晾衣裳,探頭往樓下看,我的眼睛,被一朵一朵絢麗,染得五彩繽紛。這朵看罷看那朵,哪一朵,都是豔麗迷人的。單單紅色,就有大紅的,玫瑰紅的,桃紅的,粉紅的,橘紅的,胭脂紅的。我和那人的生活裡,便憑添了一趣,每日必晃去那些花跟前,一一辨認它們的顏色,給它們取好聽的名字。這是我種的花啊!它們原本不過是一粒粒細小的種子,卻暗藏著盛開的熱情和夢想。

  我種的那些花,一直開到秋末。在很長一段日子裡,每天每天,我與一簇一簇的花相會,我的心,很幸福。

  初夏,我帶父母去了一趟北京。這個想法由來以久,但我一直在等,等我有了足夠多的錢,再去實現。然某天,我看到我的父親,面對他最喜歡的電視劇,卻打起了盹,口水流到衣領上而不自知。那一刻,我被歲月之劍,深深刺疼了。我的父母,已經老去,去日無多,這是事實。

  我不能再等了。6月的一天,我放下手頭工作,帶上父母,一路向北。我那一輩子從未出過遠門的母親,一路走一路新奇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乘飛機,坐火車,她都端端坐,雙眼緊緊盯著窗外,不肯閉上眼休息一點點。我們去了天安門廣場,去了故宮,去了長城。母親這兒摸摸,那兒看看,不時興奮得掉眼淚,母親說,這輩子來過北京,死了也值得了。

  從北京回來,父母在村子裡的地位,陡地升高。他們身邊,常圍著幾個鄉親,聽他們講北京。有人問,坐飛機暈不暈啊?母親驕傲地說,不暈,一點不暈。在北京拍的那些照片,成了父母最珍貴的收藏,他們常拿著它們,四處炫耀。

  我很開心,我的父母,有這樣的幸福支撐著,餘生不寂寞。

  我亦獨自去了幾個嚮往以久的地方:洛陽,武漢,杭州。

  在洛陽,牡丹花開過了,但牡丹的氣息,處處可聞。計程車司機伸手隨便一指,自豪的神情,滿身洋溢。他說,四月花開,我們這裡的街道上,全是牡丹。我笑了,我喜歡這種自豪,對一個地方的熱愛,是要以這樣的自豪作底子的。

  去武漢,我叩訪了木蘭山。在山上的天池裡,我與一隻野鴨相遇。周邊的石頭縫裡,開滿白色的小野花。後來的許多日子裡,我常會想起那隻野鴨,和那些小白花,無來由的。我只願一切生命,都能安好在各自的天地裡。

  在杭州,我跑到山溝溝裡,在一個叫湯坑的小村住下來。夜晚的湯坑,靜得有些不真實,狗不叫,雞不鳴,甚至,連一點點燈光也沒有的。只有門前的溪水,在嘩嘩地流,像下了一夜的雨。我躺在水聲裡,覺得幸福。凡塵俗世裡,我願把三分之一的生命,拿出來,交給行走。

  寒潮過後,天轉晴,白花朵一樣的陽光,佈滿天空。和他一起坐在陽臺上晒太陽,看著陽光的影子,像長了腳的小獸,慢慢地越過牆頭去。我把頭埋在陽臺上的被子裡,我說,這免費的太陽啊。心裡一剎那間湧滿感動。

  沒什麼,我們就這麼過著吧,相親,相愛,感動與幸福。一年一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