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精美散文

  習慣,失眠,習慣寂靜的夜,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想你淡藍的衣衫。下面是有,歡迎參閱。

  :小衛兵

  幼年時的記憶總有些混亂,大概是因為太早入學的關係,記得是五歲以前,在南京。

  只因為姐姐上學了,我在家裡沒有玩伴,就把我也送進了學校,想著是姊妹一起,可以有個照顧,卻沒料到分班的時候,我一個人被分到另外一班。

  不到五歲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的無能是因為年齡的幼小,卻只以為是自己笨。所有同學都會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他們都能唱的歌,我一句也跟不上,一個人坐在擁擠的教室裡,卻覺得非常寂寞。

  總是盼望著放學,放學了,姐姐就會來接我,走過學校旁邊那個兵營的時候,假如是那個小衛兵在站崗,他就一定會送我一朵又香又白的花朵。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眾多的放學回家的孩子裡,他會單單認出了我,喜歡上我,在那整整一季花開的季節裡,為我摘下,並且為我留著那一朵又一朵香香的花,在我經過他崗亭的時候,他就會跑出來把那朵花放到我的小手上。

  已經忘了他的面貌了,只記得是個很年輕的衛兵,年輕得有點象個孩子。穿著過大極不合身的軍服,有著一副羞怯的笑容,從崗亭裡跑出來的時候,總是急急忙忙的。

  花很大很白又很香,一直不知道是哪一種花,香味是介乎姜花和雞蛋花之間的,這麼多年了,每次聞到那種相彷彿的香味時,就會想起他來。

  想起了那一塊遙遠的土地,想起了那一顆寂寞的心。

  想起了我飄落的童年,離開南京的時候,沒有向任何一個玩伴說過再見。

  :驃悍

  “那時候也不曉得怎麼有那麼大的勇氣,自己抱著上五十幅油畫趕火車到歐洲各城裡去展覽。不是整幅畫帶走,整幅畫太大,需要僱貨車來載,窮學生哪有這筆錢?我只好把木框拆下來,編好號,綁成一大扎,交火車託運。畫布呢?我就自己抱著,到了會場,我再把條子釘成框子,有些男生可憐我一個女孩子沒力氣,想幫我釘我還不肯,一徑大叫:‘不行,不行,你們弄不清楚你們會把我的東西搞亂的!’”

  在歐洲,她結了婚,懷了孩子,贏得了初步的名聲和好評,然而,她決定回來,把孩子生在自己的土地上。

  知道她離開歐洲跑回臺灣來,有位親戚回臺小住,兩人重逢,那親戚不再說話,只說:“咦,你在臺灣也過得不錯嘛!”

  “作為一個藝術家當然還是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人在車裡,車在臺北石門之間的高速公路上,她手握方向盤,眼睛直朝前看而不略作回顧。

  “他開車真‘驃悍’,象蒙古人騎馬!”有一個叫孫春華的女孩子曾這樣說她。

  驃悍就驃悍吧!在自己的土地上,好車好路,為什麼不能在合法的矩度下意氣風發一點呢?

  :好大好大的藍花

  二歲,住在重慶,那地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金剛玻,記憶就從那裡開始。似乎自己的頭特別大,老是走不穩,卻又愛走,所以總是跌跤,但因長得圓滾倒也沒受傷。她常常從山坡上滾下去,家人找不到她的時候就不免要到附近草叢裡撥撥看,但這種跌跤對小女孩來說,差不多是一種詭祕的神奇經驗。有時候她跌進一片森林,也許不是森林只是灌木叢,但對小女孩來說卻是森林,有時她跌跌撞撞滾到池邊,靜靜的池塘邊一個人也沒有,她發現了一種“好大好大藍色的花”,她說給家人聽,大家都笑笑,不予相信,那祕密因此封緘了十幾年。直到她上了師大,有一次到陽明山寫生,忽然在池邊又看到那種花,象重逢了前世的友人,她急忙跑去問林玉山教授,教授回答說是“鳶尾花”,可是就在那一剎那,一個持續了十幾年的幻象忽然消滅了。那種花從夢裡走到現實裡來。它從此只是一個有名有姓有譜可查的規規矩矩的花,而不再是小女孩記憶裡好大好大幾乎用仰角才能去看的藍花了。

  如何一個小孩能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池塘邊窺見一朵花的天機,那其間有什麼神祕的召喚?三十六年過去,她仍然惴惶不安的走過今春的白茶花,美,一直對她有一種蠱惑力。

  如果說,那種被蠱惑的遺傳特質早就潛伏在她母親身上,也是對的。一九四九,世難如漲潮,她倉促走避,財物中她撇下了家傳宗教中的重要財物“舍利子”,卻把新做不久的大窗簾帶著,那窗簾據席慕蓉回憶起來,十分美麗,初到臺灣,母親把它張掛起來,小女孩每次睡覺都眷眷不捨的盯著看,也許窗簾是比舍利子更為宗教更為莊嚴的,如果它那玫瑰圖案的花邊,能令一個小孩久久感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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