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包利民有名的散文

  今天我們的生活節奏很快。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讀長篇小說,讀詩歌嘛又不太過癮。這個時候,散文這種文體正好趁虛而入,它十分符合我們現代人的閱讀的需求。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鳥步留痕

  我曾在深秋的土牆邊,仔細地看南園裡那些落了一地的麻雀。園裡一片零亂,各種蔬菜只餘瑟瑟的枝莖,麻雀們就穿行於其中,去啄食那些遺落在地上的菜籽兒。它們蹦跳著在走,走得極快,兩條細細的腿就像彈簧般,與大地幾次碰撞,就把它們彈射到想去的地方。在秋天的風裡,它們就這樣走著,於是身上的羽毛漸漸地沾染上了泥土的深色,準備走向一個冬天。

  走進南園,麻雀們轟然而散,然後都集於高高的樹上,就像驅不散的寂寞。在那些細細的泥土間,能看到它們蹦起時留下的細細足痕,然後被長長的風兒撫平,似乎只在心間餘下一點點的印跡。

  與麻雀相比,很少能看見燕子落在地上,或者在地上行走。它們更喜歡天空,翅上搖著風聲,載著陽光,去追逐一縷看不見的溫暖。春天的時候,我看見了燕子的步行,它們不蹦跳,它們邁著細小的步子,蹣跚在河邊的軟泥處,爪痕雜然。待它們築完了巢,補全了冬天的缺失,便很少再落在地上。有時候,它們會在房頂的草上慢慢踱步,俯視著院子裡的喧鬧。

  後來,在城裡,鄰家養鴿子,鴿子比燕雀要大得多,步子大得多,而且也更多姿。它們每天的飛翔都是有時有晌,更多的時候是在院裡或房頂散步。它們可以很優雅地慢行,也能為爭食而不顧一切地衝鋒,甚至雄鴿在追求某隻雌鴿時,它會繞著雌鴿不停地轉圈,腳步輕盈如舞步,以取悅對方。

  冬天的時候,院子裡一層薄雪,鴿子們的腳印便交錯成一幅看不懂的畫。有時會在其中發現更小的爪印,那是麻雀混雜其中搶奪鴿子的食物。我喜歡麻雀,它們的身影點染著一年四季,從不離開這片土地,不管飢餓還是寒冷,它們都不走。它們除了在雪地上獨特地行走,留下些斷斷續續地的遐想,還會在高處歡娛,細細的腿支撐北風中不滅的溫暖。

  窗外有一棵樹,一根枝正橫在近前,上面積了層茸茸的雪。每天早晨,當太陽融盡窗上的霜花,有兩隻麻雀便會如約而來。它們就站在橫枝上,披著厚厚的襖,被朝霞染成兩朵靈動,在風裡輕輕地搖曳。然後,它們開始互相挨蹭著嬉戲,腳不離枝地橫向移動,便有碎碎的雪在陽光下飄舞成淡薄的霧。在某個時刻,它們倏然而飛,留下那根枝顫動良久。上面的爪痕細碎,記錄著兩隻鳥兒的走過。

  鳥兒們飛在天上,依然能在大地上留下腳印,而我們行走在大地上,常常回首看不到一個足痕,而心兒卻總是飛得很高,依然不能在天空中印上夢想的痕跡。我常想起泥濘裡燕子的腳印,想起冬天裡麻雀的腳印,我們缺少踏實地努力,也缺少在寒冷際遇裡的歡樂,所以,我們追不上鳥兒的翅膀,也追不上鳥兒的腳步。

  :人書俱老

  這四個字似乎有一種魔力,常讓我因錯就錯地想到一些很遠的境界中去。我知道這裡的“書”指的是書法,而“人書俱老”也是孫過庭在《書譜》中描述的學習書法的一種境界。可是更多的時候,我還是願意把這個“書”當成書卷,因為對於許多人來說,書更是長久地陪伴,一直陪伴到白頭。

  我少年時,剛愛上讀書的那段時間,發現了家裡有幾個箱子,裡面全是書。當時的興奮,就像阿拉丁遇見了神燈,彷彿那些書能給我所有想要的。箱子裡的書很繁雜,都很古老,有些甚至還是繁體字豎版線裝。起初我只是挑自己感興趣的,後來當把有意思的都看盡了後,便去看那些覺得很深奧甚至無味的。時間長了,竟也能看進去。

  後來多次搬家,那些書丟失了一部分,而有一些我喜愛的,則一直儲存著,直到今天。那是父親當年的藏書,不知它們靜默了多少歲月,卻知它們已陪伴著父親一起老了。如今父親已故去,那幾本書卻還在,還在我的書櫃裡守著靜靜的光陰。這些書雖然表面上已經滿是滄桑的印跡,可它們還是不老的吧,它們陪伴過父親的一生,可能也會在互相的凝望中送走我的一生。而遺失的那些,我願意相信它們已隨父親而去,塵土相依。

  記得曾經看過一個故事,其中有兩個人的對話給我印象頗深。兩個人都喜愛讀書,一個說:“幸好我沒讀成書呆子!”而另一個卻說:“幸好我讀成了書呆子!”其實,我從沒想過,與書相關的,也能出現許多的貶義詞。“書呆子”就是代表,而“書痴”則在程度上弱了一些,不過依然暗含諷刺。更文雅些的,就是“皓首窮經”一詞。這個詞本來是褒義,出自韓愈的《贈易卜崔江處士》:“白首窮經通祕義,青山 養老度危時。”這裡分明是一種贊同和自勵,可是傳到後世,此詞卻多被用在“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語境中,也分明是一種可悲。

  皓首而窮經,是真正達到了人書俱老的境界。或者可以說,書是無窮的,生命卻是短暫,那麼老的難道只是人?其實書也會老,不過相對於人來說,書的生命更漫長,越老有時越能給人以啟迪。書老了,就成了舊書,都說“舊書不厭百回讀”,那說明它的價值並沒有隨時光流逝而消減。而對於與書伴老的人來說,他們老於書卷間,老於對書的感悟中,而那種自己內心的東西,卻是無法與人分說,別人也只能於他們讀過的書中去感知他們的怡然與超然。所以,書就這樣一代代傳下來,讀書人也一代代地不倦地閱讀。

  想起曾經認識的一個老者,他也是一室藏書,一生讀書。而在別人的眼中,他很平凡,甚至平庸,除了書,所得甚少,碌碌而茫然。可是他卻不在意,彷彿書卷間流淌的歲月可以濾去一切別人的白眼,洗淨塵世裡太多的非議。就像他曾說過的:“能做一輩子自己喜歡的事,本身就是一種成功,我願意看一輩子書,那是我心裡的滿足,所以別人不會了解我的不後悔。”

  與書同老的人,他們也許並不是刻意想去從書裡得到什麼,也許只是一種熱愛,一種對生命的寄託。並沒有對與錯,也沒有得與失的糾纏,更沒有“為什麼看書”那種深刻的思考。如果要回答,就類似於當年那個登山運動員所說,為什麼讀書,因為喜歡,因為書在那裡。簡單才會長久,不一定是境界,卻一定是真實。

  所以,我的那些書,只要我在,它們就會在。可能我不會因書而呆而痴,可是那份熱愛卻不會改變。與書同老,是我追求的情懷,所以不會後悔。

  :小院

  故事裡的深宅大院並不是我的嚮往之所,總覺得那更像一種困囿,雖人口眾多,雖有花園亭臺,卻是寂寞無比。我更喜歡小小的院落,哪怕並不精緻,也會讓靈魂自由地憩息。

  家在鄉下時,院子也並不大,卻是熱鬧無比。前後都有菜園,園裡的果蔬點染著大半年的時光。矮矮的土牆就像大地站了起來,便圍住了一方歡樂。禽畜怡然,精力過剩的雞們飛上飛下,優雅的鵝邁著沉穩的步子,幽默的鴨子淺笑著踱來踱去,花狗慵懶地臥在門後打著呵欠,那頭尖嘴豎耳的白豬,正在孜孜不倦地把牆角的土地拱出一個大坑。我走過它們身邊,它們繼續著自己的事,並不理我。只有簷下的燕子倏然來去,翅間流過的風帶著一縷房草的味道。

  那個院子裡,還有著我年輕的親人們,那些笑臉還沒有在歲月中流散。我的心裡還是那樣無憂的歡樂,眼睛裡還沒有一點塵世的滄桑印跡,見到的,都是最聖潔而美好的種種。

  然後,十四歲時,一陣五月的風便把這一切吹得遙遠。剛搬進縣城的那幾年,一直租住在大院裡的一所房子,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心裡總是無著無依。後來終於在城市西邊買了一個小小的平房,帶著一個小小的院落。真的是很小,小到蝴蝶只扇動一次翅膀,便會逾牆而過。很是欣喜,不管多小,只要是自己的,便能將心靈安放。

  母親在院子裡栽種了許多花,只留一條從院門到房門的小徑,於是出來進去都會染一身清香。一到有月亮的晚上,小院裡便花影幢幢,站在那裡,身前身後都是流動的美好。房後是更小的地方,有兩棵櫻桃樹,北窗無緣陽光,卻接連著有花、有葉、有果實的美麗蒞臨,使得那一扇小窗也綺麗多姿。

  現在想來,那個城市邊緣的小小院落,也是我眷眷戀著的所在。它再小,也能容一庭風月,也能溢滿清澈的笑聲。

  後來,走得越遠,便也離記憶越遠。住在城市的小區裡,不管是門前的空地,還是小區裡的園林,都很難再當成院子。曾經的院落,雖無梨花映著溶溶月色,雖無鞦韆蕩著陽光,可是,卻是我生命中最流連的所在,有著不為人知的茅簷斜陽,有著不變的花開花謝。所以總是找不到一種歸屬感,在城市的喧囂中,無可排遣的失落。

  曾經小小的院落,輕易地離開,卻再也回不去。總是走過許多的塵世風雨,才會更留戀小小庭院中的四季流轉,留戀不再重來的情暖情長。小院已成為我心底最純淨的所在,彷彿靈魂的後花園,徜徉著一個最真實最無憂的我。

  如果此生還能擁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有花草,有風月,有閒情,那麼,世間的滄桑便全化作柔軟的背景。我會在那裡微笑,會在那裡神飛,會在那裡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