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精美散文作品閱讀

  散文之所以能夠在別的文學樣式疲軟的情況下獨領風騷,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散文很貼近生活,它跟生活的距離是最近的。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包利民精美散文作品,供大家閱讀。

  :孤燈小卷

  我記得小時候,總停電,那時就喜歡看書。常常在晚上,在自己住的小屋裡點一根蠟燭,然後捧一本薄薄的書,倚在枕上看。或者是課外的作文書,或者是借來的小人書,雖然沒有什麼厚重的名著,可是在搖曳著微黃的燭光裡,每一個字都生動得像要開出花來。

  彷彿在那樣的夜裡,只剩下一盞燈,一本書,還有我明亮的眼睛。不同於普通夜讀的意味,這裡夜只是一個背景,讀也只是一種狀態,多年回望而落於心底柔軟處的,卻是那盞燈,那本已不記得內容的薄冊。

  大學時讀的書就多起來,中外名著開始大量閱讀。可是在夜裡,我依然喜歡拿一本薄薄的書,並不一定是名著,總之是在夜色裡能入我心的。宿舍裡到時間就停電,起初我們都是拿個小手電,用被子矇頭蓋臉,在被窩裡看書。後來我就覺得沒有感覺,而且很難受,再好的書也讀不進去。於是在一個夏夜裡,熄燈很久之後,我偷偷溜出宿舍樓,拿著一本書。最後看到宿舍後面的路邊有一盞路燈,對面是女生宿舍,燈下是一個臺階,我就坐在那裡。

  已記不清有多少個那樣的夜晚了,頭頂孤燈相伴,灑下一片柔和的光,長長的風偶爾飄來一絲,吹得身旁的草葉細細地響,星光月色都被身後的樓房阻擋了,只有這一盞燈還亮著,只有這本書還翻開著,只有我還醒著。

  後來畢業,然後就是輾輾轉轉,在世事的風塵勞碌中,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少,彷彿心境全然改變。可是每到睡前,還是習慣性地拿本書,心思卻不知飄忽到何處。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住在工廠的宿舍裡,很大的一個屋子,三個人。我的床在一個角落,每到夜深,當室友的鼾聲響起,我便擰亮床頭那盞小小的檯燈,讓它只照著我的那一角黑暗。那時看的多是薄薄的雜誌,看那些小小的文章。在文中那些尋常的煙火人生裡,努力去找尋能貼進我心靈的東西。

  有時候會遙思古人燈下讀書,月影小窗,一燈如豆,那一幅讀書的剪影該會有直入人心的魅力。雖然已無復古人之風,可在屬於我屬於書的那些夜裡,總會有一些心緒是與古人相通的吧。就像一個朋友曾給我講,他在工地上當力工的時候,每天都幹活到很晚,匆匆吃過飯,別的工友或鼾聲如雷或出去遊蕩,他就躺在大通鋪上,藉著一點燈光看一本從家裡帶的書。他說多年以後,那些苦那些累都已淡忘,只有那看書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柔柔在心。我想,那樣時刻那樣的一個身影,也應是有著一種魅力吧。

  在一人一燈一書的夜裡,別的都會悄然隱退,世界上只有那一點光、一卷豐盈和一縷思緒。那樣的晚上,放下書,熄了燈,便會有一枕恬然而帶著書香和希望的夢在等候。

  在學校的網站論壇上,有個男生髮貼說:我記得那時,在深夜裡,總有個人在樓後的路燈下看書,我每次站在窗前就能看見。也不知是哪個年級的同學,也不知看的是什麼,總之很專注的樣子。那個身影,曾給了我許多感動和力量。

  下面不少人跟貼,也有人說一樣注意過那個身影。一個女生說:是啊是啊,我也看到過,一盞路燈,一個坐在臺階上的讀書人,像一幅剪影,真是美極了!

  :紗窗日落

  太陽已經驚飛了西邊樹林裡棲著的鳥兒,牛羊歸來的蹄聲也敲響了炊煙的守候,於是窗後的我便與窗臺上的雞相望,隔著薄薄的紗。這是許多年前的情景,歲月也像隔著層紗,所有的過往看得分明,卻被切劃得瑣瑣碎碎。

  那時的紗窗,是極為簡陋的,甚至並不能稱之為紗。似乎就是用極細的漁網改成,以前網住游魚,卻網不住水,如今隔斷蚊蟲,卻隔不斷風月斜陽。現在想來,黃昏獨坐窗後,並沒有什麼花影搖香,也沒有什麼風情月恨,隔著紗窗,只看到一角夕陽,一地鳥雀,或一隻慵懶的雞。

  紗窗也並沒有五彩繽紛,或者是在風雨之中褪回了最初的顏色,除了落日將它鍍紅,長夜把它染黑,它只是默默地守著一方天地的狹小與廣闊,縱橫的絲線切割著絲緒,也切割著日月晨昏。曾經在傍晚時,細細地看著那些撲落在紗窗上的蚊蠅,看它們透明的翅載著晚照,看它們細細的腿攀附著細細的絲,看它們的渴望。看得久了,竟是分不清,是它們被囚在外面,還是我被囚在裡。

  掛在簷角的夕陽已經被長風吹得越發傾斜,一方變了形的窗影投在屋裡的牆上,在那紅紅的光影裡,看不到紗窗,也看不到上面努力著的蚊蠅。就像多年以後的我,看得見曾經的黃昏,卻已看不清曾經那些細微的心事。簷下燕子的呢喃,透過紗窗無數的細孔,和斜陽一起溜進來,於是牆上的那方窗影也生動起來。漸漸滿室昏暗,紗窗沉默,蚊蟲亦寂然。

  其實,在我的回憶裡,那些有紗窗的黃昏也並不全是如此沉寂,還有著讓我流連的喧囂。南園裡的老楊樹上,麻雀們吵鬧著每一片綠葉,散步歸來的鴨鵝高吟低笑,間雜著花狗的一兩聲抗議,豬們的飢餓嘶吼帶著一種質感穿透眾音,這些嘈雜,夕陽融化不了,紗窗也阻擋不住。於是小窗就融納了所有的人間煙火,窗紗也散發著塵世的暖意;於是窗裡那張靜默的臉也柔和起來,眼中漾著最樸素的熱愛。

  當時光送走最初的成長,當凡塵間的小小村落已化作遙遠處的一粒塵埃,有時候我依然會倚著窗,會迎著斜陽,眼前也會隔著一層紗,那些紗更是精美,紗窗外也有了搖香的花兒,有了山形亭影,而心裡也有了百般思緒,於是,靜默依舊,卻沒有了恬然與無憂。

  依然會眷戀過去的紗窗落日,雖無金屋,卻是一樣的黃昏,不會有寂寞,不會有淚痕,梨花滿地,我依然願意時時去開啟那扇塵世之門。是的,我願意在塵埃飛舞中,在紗窗的細細密密之間,去捕捉每一線斜陽的溫婉與多情。

  :近鄉

  三十多年前,一個小男孩在無邊的田野裡奔跑,穿過一片又一片高高的玉米地,眼前都是陌生的一切。不知跑了多久,當太陽低到遠處的草尖,再次衝出一片玉米地,一條小河靜靜地流淌。河對面,熟悉的村莊正籠罩在斜陽炊煙裡。那一刻,他坐在河邊,放聲痛哭。

  十多年前,當我再次坐在熟悉的河邊,對岸依然是生長過我許多夢的地方。淚落進腳下的泥土裡,驚起許多深埋的過往。那個目光撫摸著的村莊,有一種熟悉,也有一種陌生。竟是不敢走近,我怕人物皆非的故土,會讓我從此找不到思念的地方。我寧肯隔河而望,就像很近很近地凝眸那麼眷戀的一個夢。

  記得大學時假期回家,並不遙遠的城市,只隔著一個省,同在東北。可是,當那片土地越來越近,當火車慢慢駛近自己的城市,依然有著一種巨大的親切感撲面而來。一樣的陽光土地,卻是有著不一樣的心境。離家鄉近了,心便欣然中透著渴望,和微微地憂懼,那種心情說不清來處,彷彿就潛伏在生命裡,只在久別重逢的時刻才破土而出。

  有一年從更遠的地方歸來,幾乎橫跨整個中國,當經過不同的土地,當聽過不同的鄉音,心如在陌生的海中浮沉。可是,當一出山海關,當熟悉的方言將我圍繞,便彷彿隔著車窗聞到了黑土地的味道。其實,我並沒有離開多久,可是心裡卻是那麼濃重的鄉情。原來走得越遠,便會把家鄉的範圍擴得越大。就像這一次,我一到山海關,就有了當初在田野裡迷路後隔河看到那個小村莊時的心情。

  後來認識一個在國外旅居多年的老人,歸來時已經時光流轉,故鄉早已消散在大地上。可是他依然尋了去,憑著幾十年前的記憶,他越走越近。每走近一步,便踏進一段歲月的沉迷。他說那是真正的近鄉情怯,後來就慢慢地釋然,他說,只要故土還在,他的思念,他的夢,就都會有歸宿。

  也許我們接近的,已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地方,更是自己內心中深藏的一種情感。走在空間的洇染裡,也走在時間的漫溯中,於是心底那些從不可碰觸的,此刻悄悄地開滿了疼痛與甜蜜。可是有一種近鄉卻是毫無來處,或者說,找不到具體的思念源頭,那又該是怎樣的一種心緒?

  有個同學曾給我講,她第一次從極遙遠處歸來,越是接近成長的地方,心裡越是惶恐,那不是人人都有的那種些微的怯意,而是從生命深處漫上來的無依。她找不到自己的家,在這個城市裡。她生長生活過的地方,不是家,那個有著圍牆的大院裡,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她最初的腳步,沒有踏過那種柔軟的牽念,彷彿只有冷冷的牆,和別人異樣的目光。在遠方也有思念,思念這個城市,可是一接近這個城市,所有的思念都變成了無根的雲,孕著不期然的雨。

  後來,她再度歸來,心裡卻是有了暖意,也有了那種怕且盼的渴望。她說,總有一個地方是開始,總有一些人可以稱為親人,雖然不一定是出生之地,雖然不一定有血緣關係。既如此,就是家鄉,就是歸處,就是心的依託。所以,以後的每一次回來,在接近家鄉的時候,她的心兒都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不想離開,可是卻喜歡離開後的歸來,喜歡家鄉在望時,心中柔軟地開滿了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