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哲理散文精選片段

  人生的價值,並不是用時間,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一些優秀的名家哲理散文,我們可以多看看,多學習。下面是小編為你帶來的,希望對你有所啟發。

  篇一:消逝的鐘聲

  作者:史鐵生

  在臺階上張望那條小街的時候,我大約兩歲多。

  我記事早。我記事早的一個標記,是斯大林的死。有一天父親把一個黑色鏡框掛在牆上,奶奶抱著我走近看,說:斯大林死了。鏡框中是一個陌生的老頭兒,突出的特點是鬍子都集中在上脣。在奶奶的涿州口音中,“斯”讀三聲。我心想,既如此還有什麼好說,這個“大林”當然是死的呀?我不斷重複奶奶的話,把“斯”讀成三聲,覺得有趣,覺得別人竟然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可真是奇怪。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是1953年,那年我兩歲。

  終於有一天奶奶領我走下臺階,走向小街的東端。我一直猜想那兒就是地的盡頭,世界將在那兒陷落、消失--因為太陽從那兒爬上來的時候,它的背後好象什麼也沒有。誰料,那兒更像是一個喧鬧的世界的開端。那兒交叉著另一條小街,那街上有酒館,有雜貨鋪,有油坊、糧店和小吃攤;因為有小吃攤,那兒成為我多年之中最嚮往的去處。那兒還有從城外走來的駱駝隊。“什麼呀,奶奶?”“啊,駱駝。”“幹嘛呢,它們?”“馱煤。”“馱到哪兒去呀?”“馱進城裡。”駝鈴一路叮玲鐺琅叮玲鐺琅地響,駱駝的大腳趟起塵土,昂首挺胸目空一切,七八頭駱駝不緊不慢招搖過市,行人和車馬都給它讓路。我望著駱駝來的方向問:“那兒是哪兒?”奶奶說:“再往北就出城啦。”“出城了是哪兒呀?”“是城外。”“城外什麼樣兒?”“行了,別問啦!”我很想去看看城外,可奶奶領我朝另一個方向走。我說“不,我想去城外”,我說“奶奶我想去城外看看”,我不走了,蹲在地上不起來。奶奶拉起我往前走,我就哭。“帶你去個更好玩兒的地方不好嗎?那兒有好些小朋友……”我不聽,一路哭。

  越走越有些荒疏了,房屋零亂,住戶也漸漸稀少。沿一道灰色的磚牆走了好一會兒,進了一個大門。啊,大門裡豁然開朗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大片大片寂靜的樹林,碎石小路蜿蜒其間。滿地的敗葉在風中滾動,踩上去吱吱作響。麻雀和灰喜鵲在林中草地上蹦蹦跳跳,坦然覓食。我止住哭聲。我平生第一次看見了教堂,細密如煙的樹枝後面,夕陽正染紅了它的尖頂。

  我跟著奶奶進了一座拱門,穿過長廊,走進一間寬大的房子。那兒有很多孩子,他們坐在高大的桌子後面只能露出臉。他們在唱歌。一個穿長袍的大鬍子老頭兒彈響風琴,琴聲飄蕩,滿屋子裡的陽光好象也隨之飛揚起來。奶奶拉著我退出去,退到門口。唱歌的孩子裡面有我的堂兄,他看見了我們但不走過來,惟努力地唱歌。那樣的琴聲和歌聲我從未聽過,寧靜又歡欣,一排排古舊的桌椅、沉暗的牆壁、高闊的屋頂也似都活潑起來,與窗外的晴空和樹林連成一氣。那一刻的感受我終生難忘,彷彿有一股溫柔又強勁的風吹透了我的身體,一下子鑽進我的心中。後來奶奶常對別人說:“琴聲一響,這孩子就傻了似地不哭也不鬧了。”我多麼羨慕我的堂兄,羨慕所有那些孩子,羨慕那一刻的光線與聲音,有形與無形。我呆呆地站著,徒然地睜大眼睛,其實不能聽也不能,有個懵懂的東西第一次被驚動了——那也許就是靈魂吧。後來的事都記不大清了,好象那個大鬍子的老頭兒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光線就暗下去,屋子裡的孩子都沒有了,再後來我和奶奶又走在那片樹林裡了,還有我的堂兄。堂兄把一個紙袋撕開,掏出一個彩蛋和幾顆糖果,說是幼兒園給的聖誕禮物。

  這時候,晚祈的鐘聲敲響了——唔,就是這聲音,就是他!這就是我曾聽到過的那種縹縹緲緲響在天空裡的聲音啊!

  “它在哪兒呀,奶奶?”

  “什麼,你說什麼?”

  “這聲音啊,奶奶,這聲音我聽見過。”

  “鐘聲嗎?啊,就在那鐘樓的尖頂下面。”

  這時我才知道,我一來到世上就聽到的那種聲音就是這教堂的鐘聲,就是從那尖頂下發出的。暮色濃重了,鐘樓的尖頂上已經沒有了陽光。風過樹林,帶走了麻雀和灰喜鵲的歡叫。鐘聲沉穩、悠揚、飄飄蕩蕩,連線起晚霞與初月,擴充套件到天的深處或地的盡頭……

  不知奶奶那天為什麼要帶我到那兒去,以及後來為什麼再也沒去過。

  不知何時,天空中的鐘聲已經停止,並且在這塊土地上長久地消逝了。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教堂和幼兒園在我們去過之後不久便都拆除。我想,奶奶當年帶我到那兒去,必是想在那幼兒園也給我報個名,但未如願。

  再次聽見那樣的鐘聲是在40年以後了。那年,我和妻子坐了八九個小時飛機,到了地球另一面,到了一座美麗的城市,一走進那座城市我就聽見了他。在清潔的空氣裡,在透澈的陽光中和湧動的海浪上面,在安靜的小街,在那座城市的所有地方,隨時都聽見他在自由地飄蕩。我和妻子在那鐘聲中慢慢地走,認真地聽他,我好象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整個世界都好象回到了童年。對於故鄉,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鄉,並不止於一塊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種遼闊無比的心情,不受空間和時間的限制;這心情一經喚起,就是你已經回到了故鄉。

  篇二:野生的百合

  作者:席慕容

  那天,當我們四個有在那條山道上停下來的時候,原來只是想就近觀察那一群黑色的飛鳥的,卻沒想到,下了車以後,卻發現在這高高的清涼的山上,竟然四處盛開著野生的百合花!

  山很高,很清涼,是黃昏的時刻,溼潤的雲霧在我們身邊遊走,帶著一種淡淡的芬芳,這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樣!

  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樣,而雖然那麼多年已經過去了,為什麼連我心裡的感覺竟然也完全一樣!

  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同行的朋友,這眼前的一切和我十八歲那年的一個黃昏有著多少相似之處。一樣的灰綠色的暮靄、一樣的溼潤和清涼的雲霧、一樣的滿山盛開的潔白花朵;誰說時光不能重回?誰說世間充滿著變幻的事物?誰說我不能與曾經錯過的美麗再重新相遇?

  我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朋友們大概也感染到我的興奮。陳開始攀下山岩,在深草叢裡為我一朵一朵地採擷起來,宋也拿起相機一張又一張地拍攝著,我一面擔心山岩的陡削,一面又暗暗希望陳能夠多摘幾朵。

  陳果然是深知我心的朋友,他給我採了滿滿的一大把,笑著遞給了我。

  當我把百合抱在懷中的時候,真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樂和滿足。

  一生能有幾次,在高高的清涼的山上,懷抱著一整束又香又白的百合花?

  多少年前的事了!也不過就是那麼一次而已。也是四個人結伴同行,也是同樣的暮色,同樣的開滿了野百合的山巔,同樣的微笑著的朋友把一整束花朵向我送了過來。

  也不過就是那麼一次而已,卻從來不會忘記。

  令人安慰的就是不會忘記。原來那種感覺仍然一直深藏在心中,對大自然的驚羨與熱愛仍然永遠伴隨著我,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經歷過多少滄桑世事,可喜的是那一顆心卻幸好沒有改變。

  更可喜的是,在二十年後能還再重新來印證這一種心情。因此,在那天,當我接過了那一束芬芳的百合花的時候,真的覺得這幾乎是我一生中最奢侈的一刻了。

  而這一切都要感激我的朋友們。

  所以,你說我愛的是花嗎?我愛的其實是伴隨著花香而來的珍惜與感激的心情。

  就象我今天遇見的這位朋友,在他所說的短短一句話裡,包含著多少動人的哲思呢?

  我說的“動人”,就如同幾位真誠的朋友,總是在注意著你,關懷著你,在你快樂的時候欣賞你,在你悲傷的時候安慰你,甚至,在向你揭露種種人生真相的時候,還特意小心地選擇一些溫柔如“花香”那樣的句子,來避免現實世界裡的尖銳稜角會刺傷你;想一想,這樣寬闊又細密的心思如何能不令人動容?

  我實在愛極了這個世界。一直想不透的是,為什麼這個世界對我總是特別仁慈?為什麼我的朋友都對我特別偏袒與縱容?在我往前走的路上,為什麼總是充塞著一種淡淡的花香?有時恍惚,有時清晰,卻總是那樣久久地不肯散去?

  我有著這麼多這麼好的朋友們陪我一起走這一條路,你說,我怎麼能不希望這一段路途可以走得更長和更久一點呢?

  也就是因為這樣,我竟然開始憂慮和害怕起來,在我的幸福與喜悅裡,總無法不摻進一些淡淡的悲傷,就象那隨著雲霧襲來的,若有若無的花香一樣。

  然而,生命也許就是這樣的吧,無論是歡喜或是悲傷、總值得我們認認真真地來走上一趟。

  我想,生命應該就是這樣了。

  篇三:永遠的遠方

  作者:韓寒

  “遠方”這個概念是相對的,現實的人往往把相對於自己的居所而言的另一個城市稱為遠方。於是,我們看多了諸如從一個城市逃到另一個城市的小說,那叫逃向遠方,管他兩個城市相距多遠,哪怕坐火車過去票價都超不過五塊錢。我一向認為,這些人沒有遠方概念,就算是上趟廁所也夠去一回遠方。另一種人是不現實的,從南沙群島到漠河不能算去遠方,但從漠河到赤塔就算去一趟遠方了。這類人的遠方概念是以國家而論的,在國境線上跳一個來回就算是打遠方回來了。

  我認為,遠方應該是距離上的。這個認為很廢話。距離很能吸引人。別以為只有詩人歌手才會去遠方流浪,其實每個人都向往遠方。惟一不同的是,有的人只嚮往而不往,有的人嚮往而往。

  在今天的《南方週末》上看到一篇關於遠方的文章,寫得並不怎麼樣,文筆軟得像塊水豆腐,文章散得像碗豆腐花。但就是這篇小豆腐塊,讓我有了寫篇大豆腐塊的慾望。

  我向來很欣賞那些背起揹包去遠方的人。今年第2期的《視野》摘了《現代女報》上的一篇《野鴨與IBM》,頗有感觸。

  IBM的創始人華特生的兒子小華特生,常常給員工講這麼一個故事:一個酷愛自然的人每年秋天都要去看野鴨南飛的景觀。有一年,他大發慈悲,帶了一大袋飼料,到那裡的池塘邊去餵養野鴨子。過了幾天,有些野鴨貪吃不再大老遠地南飛了。三四年後,它們長得肥肥的,再也飛不起來了。

  講完這個故事,小華特生說,人們很容易馴服野鴨,讓它們哪裡都去不成,但要把它們再馴養成野鴨就困難了。

  小華特生把這個故事翻來覆去地在公司裡講,他希望員工能理會其中的含義:“超出常規的人也有價值。”

  有一次,一位員工對小華特生說:先生,你不要忘了,野鴨也是列成方陣飛的。

  小華特生說:當然,野鴨也是有約束力的,得朝一個方向飛。

  這也許是IBM企業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坦白說,這篇小文字是失敗的,由野鴨而得到的含義“超出常規的人也有價值”,牽強得一塌糊塗,莫名其妙。但是,野鴨的故事卻很有意義。許多看似一天到晚去遠方的人,其實是缺少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不過,文中有句話算是說對了:“超出常規的人也有價值。”一個人如果活得像塊方糖一樣呆板方正,那麼他的價值還沒有一塊方糖大,方糖可以讓水變甜而他不能,更何況方糖還有稜角而他沒有。荒唐。

  前些日子在網上讀到蘇童的短篇小說《一個朋友在路上》。這是近一年來惟一一篇讓我讀了兩遍的小說。回來後,一直跟斜上鋪的“蚊子”說起,說得“蚊子”春心蕩漾。“蚊子”挺喜歡雪,所以追問一張去吉林的火車票要多少錢。我問他要坐的還是臥的,坐的便宜,臥的貴。“蚊子”挑了硬座,我說那便宜,兩百塊錢不到,只不過從上海坐到吉林恐怕已成冰雕了。於是“蚊子”挑了臥的,開始選硬臥,但望字生義,以為硬臥就像農村死了人躺在門板上一樣,又改選軟臥。可一打聽價錢,知道自己是有去無回,便揮揮手說:“算了,不去了,等工作了再說。”我知道等“蚊子”工作了以後定會諸事煩身,再為自己找理由推託。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想去遠方的人去不了遠方的原因。但去不了也好,可以讓遠方永遠在心裡保持神祕感。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想去遠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