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梅散文系列精選3篇

  白落梅散文系列精選 山水,那段宿命的前因

  廬山東林雜詩

  崇巖吐清氣,幽岫棲神蹟。

  希聲奏群籟,響出山溜滴。

  有客獨冥遊,徑然忘所適。

  揮手撫雲門,靈關安足闢。

  流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

  孰是騰九霄,不奮沖天翮?

  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

  ——東晉?慧遠

  對於山水,我有著宿命般的眷念。多年前,去過廬山,在雲海松濤般的仙境裡,假裝許下誓言。這一生,只要了卻塵事,一定還會來到這裡,找個屋子,住下來,安靜端然於歲月的一隅。可隨著時光的流離,我把自己拋擲在荒蕪的日子中,曾經的盟誓隨風散去,已然無憑。後來我又去了廬山腳下的東林寺,與山水相同,我對古剎亦有著難解的因緣。悠遠寧靜的東林寺,成了我此生澄淨的牽掛。

  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東林寺曾經居住過一個叫慧遠的得道高僧。我讀過他寫的廬山東林詩,感受過詩中山水的禪意。慧遠禪師在廬山修煉數十載,自從他來到廬山東林寺,此生就再也沒有離開。影不出山,跡不入谷,每送客散步,也只以廬山虎溪為界。著名的虎溪三笑,來源於此。虎溪在廬山東林寺前﹐慧遠禪師居東林寺時﹐送客不過溪。一日陶淵明﹑道士陸修靜來訪﹐與語甚契﹐相送時不覺過溪﹐虎輒號鳴﹐三人大笑而別,後人於此建三笑亭。

  慧遠,東晉時代人,俗姓賈,出生於雁門樓煩***今山西代縣***,世代書香之家。從小資質聰穎,敏思好學,十三歲就遊學各地,精通儒學,旁通老莊。二十一歲時,前往太行山聆聽道安法師講《般若經》,於是悟徹真諦,感嘆地說:“儒道九流學說,皆如糠秕。”他決意捨棄紅塵,落髮出家,皈依三寶,隨從道安法師修行。後來時局動盪,為避禍亂,慧遠途經廬山東林寺,被廬山秀麗的風景所吸引。東林此後成了慧遠禪師的修行道場,因為他,東林寺道風日盛。他在寺內鑿池遍種白蓮,讓整個東林寺成了蓮花勝境。

  我和東林寺就有一段白蓮之緣,時光彈指,剎那芳華,已是十年之久。當年和友人一同去的東林寺,在法物流通之處,想要給自己買一件開光的小掛墜。一朵小小白蓮,只和我有短暫的相視,友似乎聽到我和白蓮用心靈交談。未等我說出口,她已作主為我買下了,贈予了我。她遞在我手上時,臉上的微笑,似那朵白蓮,清淡雅潔,至今記憶猶新。這朵蓮,早已沒有佩戴於身,隨著往事,塵封在一個安靜的盒子裡。在這清淡人間,不只是名利,才值得重視,許多輕微物件,更讓人珍惜。

  沿著慧遠禪師修煉的遺蹟,遊東林寺,彷彿某個步履,可以跟他疊合,某個禪念,可以和他相通。這是一個奇妙的菩提世界,一花一木都成了至美的風景。層巒疊翠,林泉淙淙,竹影清風,佛塔林立,最喜山間的綠,明眼洗心。僧侶在禪房打坐誦經,或三五人相聚,煮茶品茗,共修禪理。樵夫在山崖伐薪,和一隻雲雀對話。隱士在雲中採藥,救下一隻受傷的白狐。河畔,有農女浣紗,清脆的嗓音唱著樸素的山歌,將人引向青春不老的去處。

  遠處的南山,還有幾間茅屋,那籬院裡的幾叢菊花,可是當年陶淵明所種下的?水邊的釣翁,可是那位一生眷愛山水的名士謝靈運?山水草木就是他的佛,春花秋月就是他的詩,他的澄明寧靜與心靈徹悟,與禪佛相生相連。慧遠是他們的良師,也是佛友,廬山是道場,他們和林間的一切生靈,一起修煉,不求成佛成仙,只在永恆中,擷取一段清遠的時光,夾在歲月的書扉裡,給平凡的你我,留下幾頁飄逸的箋香墨痕。

  一生一死,一起一滅,永隔一方,各自安好。多麼渺小的生命,在流光的滄海中萎落成泥,一絲痕跡也不留下。不知道,塵世的暖意,是否可以穿過黃土的涼薄,傳遞給他們不死的靈魂。可終究有不會消散的,他們將一生所悟的圓融境界、奇妙的禪思,寄與萬世不改的青山綠水。我們可以在花草塵土中參禪,在飛鳥蟲獸間悟道。從此後,讓自己活得更加謙卑和淡定。把繁蕪過濾掉,留下簡約;把醜陋篩選掉,留下美;把怨恨遺忘掉,留下善良。

  最難忘的,是東林寺後山那條長長的石階,那條通向佛塔的幽徑。兩畔種植翠竹,入境則幽,那個過程,是從華麗穿越至清涼,一幕幕隨風掠過,漸至淡定從容。你的腳步會不由自主地放慢,很緩很輕,因為並排的翠竹,會跟你訴說東林寺裡,曾經的禪佛故事。只有等夜幕降臨,所有的過客,都各自歸入風塵,幾竿翠竹才會安靜下來,與過往的禪師,一起坐禪誦經,書寫自己的前世今生、因果宿命。

  站在和雲霞一樣的高處,俯看人間煙火,發覺那裡的一溪一河、一瓦一簷都讓人眷念。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卸下了紅塵的濃妝,將喧囂暫時關在門外,來到山寺,和內心靜坐對視。捧著一本經書,假裝認真地讀著,書裡的墨香讓心沉醉,卻無法真正地悟透它的深意。儘管那些禪理,那麼無言又深刻地想要度化你我。不知道是它無法征服我們,還是我們不能征服它,或許不是征服,只是緣分還淺了些。這裡註定不是歸宿,下一站還有匆匆的旅程——儘管我們不想趕路,只願守著這裡的清淨,讓心如蓮花一樣,靜靜開放。

  有些禪理,有些人只需一剎那就可以悟透,有些人卻用一輩子都悟不到。慧遠禪師屬於前者,芸芸眾生屬於後者。暮鼓聲,是遊客下山的路,不知是誰,將千盞蓮燈點燃,是為了留住一些人,也是為了送走一些人。我註定是被送走的那一個,這麼多年,尋訪過無數深山古剎,都是蜻蜓點水般來去匆匆。是什麼時候開始,愛得懦弱,恨得卑屈,哭得遮掩,笑得虛偽?我欽佩那些為愛低首,為愛不顧一切的人。只有他們,敢於將內心的潮溼拉到太陽底下,狠狠地晾晒。

  我終究是清淡的,我應該在一個誰也不認識,也不認識誰的地方,和一個眼睛清澈的男子,安靜地過日子。在有生之年,用情感的磚瓦,壘砌一間幸福的小巢。不要天荒地老,只要一生,因為來世,我許諾過佛,要做他身邊的草木和塵埃。都說一笑泯恩愁,相逢和相離,也只是佛祖的拈花一笑。

  白落梅散文系列精選 且看明月,又有幾回圓

  題中嶽山?在京南

  孤峰絕頂萬餘嶒,策杖攀蘿漸漸登。

  行到月邊天上寺,白雲相伴兩三僧。

  ——唐?玄奘

  我是一個習慣在夜幕中獨自寂寞的人,寂寞並不是一種頹廢,只是給喧鬧的白日尋找一個沉靜的藉口。友發來簡訊問我:在做什麼?我回:在看月亮,聽古曲,想一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回首往事知多少?往事就是這樣,你想要記起的時候,發覺原來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你想要忘記的時候,卻一直在心頭縈繞,讓你心緒難安。往事太多,不是所有的過去都值得你去懷想。許多記憶的碎片在夜色裡發出凌厲的光,會將我們僅存的一點完整也割傷。在模糊的印象裡,我們又何須在意遺忘或是憶起?

  看到明月,總是會不經意地想起《西遊記》女兒國裡的片尾曲。“人間事常難遂人願,且看明月又有幾回圓?”其實這句話我在文中多次提起,甚至有些不厭其煩。因為喜歡,銘刻在心間,才會如此。於是想起了唐僧,一個誓死要將此生交付給佛祖的和尚。他卻在女兒國動了凡心,唯一的一次凡心,讓看客不能忘懷。女兒國的女王,其實只是唐僧的一場情劫。當時唐僧被女王請去,夜賞國寶,孫悟空說了一句話:“就看師傅的道行了。”這裡的道行,說的也是唐僧的定力,一個風華正茂的男子,面對一位如花似玉的紅粉佳人,確實需要非凡的定力,才可以坐懷不亂。

  今日偶讀唐代著名高僧玄奘的一首禪詩,亦知道他就是《西遊記》裡唐僧的原型。明代吳承恩是根據玄奘西行印度求法取經等事蹟,衍生而出一部文學名著。歷史中的玄奘與小說中的唐三藏有很大的區別,但相同之處都是不畏艱險,從長安出發,一路西行。可唐三藏得觀音大師點化,收了四位高徒,一路上騎著白龍駿馬,雖歷盡艱辛,卻也有許多溫暖的情義。當時唐朝國力尚不強大,與西北突厥人正有爭鬥,官方禁止人們私自出關。玄奘在夜間偷渡,孤身一人,騎著一匹瘦馬,走過戈壁險灘,雪峰荒原,多少次來到“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的地方。他只能默唸《心經》,似乎佛祖就在前方對他招手,那麼近的距離,就可以看到蓮花盛開,靈臺清澈。

  玄奘下定了西行的決心:不到印度,終不東歸,縱然客死於半道,也決不悔恨。所以這一路,無論經歷多少災難,他都當作是佛祖對他的考驗。最後往返耗費了十七年,行程近十萬裡,於貞觀十九年正月還抵長安,受到唐太宗及文武百官的盛情迎接。他給中土大唐帶來了佛像、佛舍利以及大量的佛經梵文原典。一部《大唐西域記》蘊含了一百多個國家的風土文化、宗教信仰,可謂海納百川、包羅永珍。這部書由唐太宗欽定,玄奘親自編撰,弟子辯機整理而成。內容翔實生動,文采流暢飛揚,堪稱佛學寶典。

  十七年,玄奘將最好的年華交付給漫長的旅程,回來已是風霜滿鬢,手捧用青春歲月換回的經卷,他的一生或許真的可以無悔了。儘管不能青春重現,至少他能夠在舍利、經卷中,找回點滴失去的記憶。跪於佛祖面前,他可以坦然地說,我不負所托。他的回憶錄足夠蓄養他一輩子,佛法追求圓通自在,所以他記住的應該是擁有的喜悅,而非付出的苦難。歲月的磨礪,早已更換了曾經堅韌的容貌,他有的,只是容忍過去、寬釋未來的慈悲和平寧。

  玄奘算是一位被佛祖庇佑的高僧,他並不是第一個到西天取經的和尚,也不是最後一個。在寥廓的歷史長河中,多少僧人為求取真經,不顧個人安危,毅然離開中土,長途跋涉前往西域。可是能返回的人卻寥寥無幾,他們都葬身在沙漠荒野、寒林雪域。無人收拾的屍骨,只能同野獸一起掩埋,在寂夜時發出閃爍的磷火,告訴蒼茫的天地,他們的靈魂始終不肯離去。是佛陀的召喚,讓他們可以做出如此深遠的追求,隻身奔赴險境,只為了度化芸芸眾生。都說寂滅意味著重生,這些不死的靈魂,一定被佛祖安頓,在功德圓滿時,終會得以重見天日。

  放下這些沉重的過程,再來賞讀玄奘的禪詩:“孤峰絕頂萬餘嶒,策杖攀蘿漸漸登。行到月邊天上寺,白雲相伴兩三僧。”此時的玄奘,儼然是一位超脫世外的高僧。策杖攀蘿,只為在孤峰絕境處,尋訪山林閒趣。坐落在縹緲頂峰的寺院,有如倚著明月,澄淨得已經找不到一絲煙火。唯有幾位閒僧,在白雲中往來,那麼悠然自在。他們如今的桑田,也是用曾經的滄海換來。佛祖不會厚此薄彼,在求道的旅程中,有天賦和緣法的人,或許悟得早些,但過程其實是同樣的繁複。待到風雨成昨,聚散都成往事的時候,就可以放下一切,禪寂淡然了。

  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六十三歲的玄奘圓寂。高宗哀慟逾恆,為之罷朝三日,追諡“大遍覺”之號,敕建塔於樊川北原。其後,黃巢亂起,有人奉其靈骨至南京立塔。太平天國時,塔圯;迨至亂平,堙沒無人能識。百代浮沉有定,世事滄桑迭變,渺渺塵路,沒有誰可以做到一勞永逸。想要拋擲一切,坐看雲起,就必須先經歷劫數。走過災厄多襲的漫漫黑夜,站在黎明的樓頭,才知道,誰是真正走到最後的人。

  人生一世,如同浮雲流水,過往是覆水難收,我們有的就只是現在。做一個忘記苦難的人,在殘缺和破碎中學會感恩。在生命空白的書頁裡,我們填充著自己,漂染不一樣的顏色,塗抹不一樣的煙火。直到有一天,靈魂寧靜如拂曉的幽蘭,那時候,我們就真的圓滿了。

  白落梅散文系列精選 寒山,隱沒了千年的僧蹤

  一自遁寒山,養命餐山果。

  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

  日月如逝川,光陰石中火。

  任你天地移,我暢巖中坐。

  ——唐?寒山

  這樣一個寧靜的初秋午後,聽一首意境空遠的《寒山僧蹤》,琴音淺淺,一弦一韻,如同大自然一草一木的呼吸。秋水無塵,蘭草幽淡,此刻,無論多少浮躁的心靈,都可以在瞬間歸於平靜。隨著清遠的韻律,我們彷彿頓然了悟,放下執念,和這個繽紛的凡塵告別,告別曾經愛過的,告別曾經怨過的,去深山禪林,在縹緲的雲霧裡,尋覓僧蹤。

  古苔寂寂,一條幽深的山徑,通向菩提道場。那裡有手持禪杖的僧者,有云中對弈的仙人,也有山間砍柴的樵夫,有荷鋤採藥的藥農。而我們,就是這山林裡缺席的人,總因貪戀紅塵繁華的煙火,每一次,都是遲來的一個。幽靜的山林,收存了太多高僧修行的背影,而我們聽著琴曲,要尋訪的,是唐代那位富有傳奇色彩的高僧,寒山。

  “一自遁寒山,養命餐山果。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究竟是什麼,可以讓一個凡人,甘願放下人間富貴,不住高牆庭院,而居山野荒林,不吃佳餚美味,而食菜根山果?可以拋散富貴,忘卻喜憂,萬事隨緣,不強求,不執著,視生死為草芥,視榮辱為雲煙?這是寒山的詩,淡定超脫得讓世人為自己的執念羞愧。讀寒山這個名字,似乎比讀任何經卷都要熟悉。寒山的詩,也許被世人冷落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後,他的詩如雨後春筍,一時間風靡整個歐洲。詩中描述人間百態、山林野趣,宣揚因果輪迴、幻化虛無,所表露出的深刻的禪機、淡然的意境,讓世人痴迷。因此,他甚至贏得了比李白、杜甫還要高的聲譽。

  寒山淡定從容的境界,是他與生俱來就有的佛性嗎?關於他的身世考究,有這麼一段記載:“寒山乃為隋皇室後裔楊瓚之子楊溫,因遭皇室內的妒忌與排擠及佛教思想影響而遁入空門,隱於天台山寒巖。”寒山出身於富貴之家,才華橫溢,年輕時,照例進京參加科考,落選的原因,讓人深感嘆息。據說,唐代選官量才有四個標準,分別為,身材豐偉、言詞辯正、書法遒美、文理優良。而寒山的文章和書法皆風流,可惜他身材矮小,相貌亦不夠端正,故一直名落孫山。

  此後幾番落第,令他無顏回鄉,滯留在長安,落魄潦倒。煌煌的大唐盛世,卻不能滿足一個男兒遠大的抱負。夢碎長安,前程無路,人情涼薄,他的人生陷入一種絕境,最後帶著傷痛的記憶,浪遊天下,去了山上獨居。

  寒山的夢,就像破碎的青花瓷,華麗而頹敗。說到底,寒山隱居山林,也是避世。他被世俗逼得無路可走,只想找一片安寧的淨土,棲居疲憊的身心。但不可否認,寒山有靈性慧根,佛只度天下可度之人,他與佛有緣,所以世俗會想方設法,將他送至佛祖身邊。不僅是為了度化他,亦是為了度化更多的世人。

  世事猶如棋局,楚河漢界,涇渭分明,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世間,沒有誰,敢站在朗朗乾坤下,說自己這一生,只做贏者,不做輸家。也沒有誰,敢說自己是絕對的清白——世俗的染缸,不會偏袒任何人。寒山是佛界的高僧,但也是紅塵的敗者,世間之事,總是難以兩全。當一扇門已經關閉,你只能開啟另一扇門,在新的世界裡,一切重新再來。現實就是一把利刃,那浸染著血跡的刀口,永遠都不會有慈悲。

  其實,寒山也只是比我們早些嚐盡人生冷暖滋味。在趕往靈山的道路上,他走得匆忙,也走得灑脫。而我們,困在塵網中,死心塌地地做紅塵的奴隸,以為這樣,就是報答世俗的生育之恩,以為這樣,就沒有背叛真實的流年。也許將自己囚禁在命運交織的網裡,算是一種執迷不悟。難道你強橫地把網撕開,將脆弱的靈魂驅趕出來,這樣,就是仁慈嗎?只有當一個人心甘情願去做某件事,你的支援才是善舉,否則,都可以視之為殘忍。

  寒山作為一代高僧,他的隱逸,他的了悟,是通過時間的幻化以及個人的智慧所參透的。蓮臺可以是靈,度化他的真身,讓他成佛。蓮臺也可以是繭,有些人坐上去,只會越縛越緊。也許有一天,我們真的如願以償,到了靈山,整日裡聞著舊檀木的冷香,又是否會想起俗世裡煙火的溫度?

  寒山的詩,也不是句句空靈,字字出塵,他的心已經走進菩提境界,交給佛祖封存。所以他無意迴避世俗的一切,他的詩,有超然絕塵的意味,也有消極遁世的思想,亦有世態炎涼的感嘆。倘若不是他入山做了隱士,不是生長在大唐那個群星燦爛的年代,也許耀眼的詩壇上,也會留下他的光輝。他生前雖藉藉無名,身後卻聲名遠播,以致唐朝蘇州城外的一座著名的寺院,以他的號命名。如今,只要去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就可以看到他的塑像,被香火供奉於廟堂,寒山手執一荷枝,披衣袒胸,嬉笑逗樂。那祥和的目光,讓人只想放下雜念,靜靜地看佛祖,拈花一笑。

  “日月如逝川,光陰石中火。任你天地移,我暢巖中坐。”無意之時,日月如流,稍縱即逝,光陰似電,一閃而過。在歲月的雲煙裡,回望曾經,千年如一日。糾纏於現世的迷霧中,坐看紅塵,一日又似千年。而寒山卻說,任由天地相移,我自端坐岩石,聽山風過耳,清泉潺潺,乾坤明朗,日子安寧。這是一種令人神往的境界,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很遙遠,其實,就在他的身邊。

  也曾有情過,也曾有義過,也有過執著,有過不捨。寒山將這一切,趁世人不備時,擲入壺中,揀盡寒枝烹煮,一飲而下,便抵達了這種終極的境界。他以寂寞為清寧,以飄零作歸宿,一枝荷,就是他此生的所有。這樣一個傳奇人物,一代名僧,卻連真實姓名也沒有留下,就這樣靜靜地走過千年,以號行世——寒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