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國學大師張舜徽論桐城派

  桐城派作家不光示人以作文之法,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治經研史,且大都成就斐然,為清代學術的寶庫增添了數道亮麗的風采。已故著名國學大師、歷史文獻學家張舜徽先生,在其著作《清人文集別錄》中對桐城派作家的文章和學術進行全面和精彩的論述。下面是小編為大家精心整理的文章,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桐城派奠基人錢澄之、戴名世

  張舜徽先生認為,桐城經學文章之緒,開自錢澄之。其治經深於《易》《詩》,而說《詩》尤精。著有《田間易學》《田間詩學》。

  方苞與戴名世繼起,有志昌大,而學問識力,皆不逮錢澄之遠甚。方苞勤於治經,於《易》《春秋》,訓詁不依傍前人,輒時有獨得。戴名世平居好言史法,每論古人成敗得失,往往悲涕不能自已。

  1錢澄之

  張舜徽先生對其文章評價甚高,認為此人少負奇氣,有用世志,故發之於文,浩乎沛然,明白宣暢,無難解之句,無晦澀之辭。其文自闢蹊徑,孤懷高識,才氣駿發,不可控抑。非特一掃明季之陋,即清初諸大家,亦鮮有能與抗衡者。由其學養深醇,氣積勢盛,在諸中形諸外,不期工而自工。不以文名,而文章之事,莫之或先。其大過人者,不在文章在學識。

  2 戴名世

  其成就在史,由於其一生處境至困,其志常鬱郁不得申,故所為文,多發憤激昂之辭。贊其志事之堅,嗜學之篤,認為“信非庸常所能及矣。”對其記明末桐城兵變事的一卷《孑遺錄》評價頗高,認為可考見其長於敘事,且具史裁。

  桐城派三祖

  張舜徽先生在《清人文集別錄》中對桐城派三祖學識、功力、文章有其獨到見解與評析。

  他認為,“桐城自方苞為古文辭,於大名於康熙中。劉大櫆年少時,以康熙之末遊京師,苞為之揄揚於公卿間,至目為今之韓、歐,所以拂拭之者無所不至,由是知名於時。始大櫆在鄉里,與姚範為總角交。範之侄鼐,固以父執之禮事之,又從學為文。鼐所為大櫆八十壽序及其傳,皆稱道之。至謂大櫆之才,絕出今古。而所選《古文辭類纂》,自唐宋八家外,惟前及《國策》、《史》、《漢》、騷賦,後及歸、方,而以大櫆續之,其推崇可謂至矣。平情而論,大櫆之文,何足副此。鼐所以大張之者,固未免鄉曲之私,且欲以明己之文章所自出,為異日開宗立派地耳。世之論者,恆以方、劉、姚並稱。劉之文與學上不逮方,而下遜於姚。得方氏挽之於前,姚氏推之於後,因以坐致大名,抑亦溢其實矣。”

  1 方苞與劉大櫆

  方苞論經之文大抵指事類情,有所闡發。特別認為其《讀古文尚書》、《讀周官》所發二論為前人所未發,亦後來治經者所不能道。認為其寢饋宋元經說為深,故揭櫫大義,每多自得之言,與後來專事考訂名物、訓詁者異趣。治經之外,究心宋賢義理之學,儼然以衛道自任。極力維護程朱理學至黑白不分的地步。甚至揚言,“自陽明以來,凡極詆朱子者,多絕世不祀。”爾後桐城派古文者,莫不耽心義理,服習程朱,皆苞導其先路。這是桐城派最為人所詬病的地方。對方苞敘及親舊,惻怛周摯的文章稱頌不已,認為非踐履醇實而有真性情者不逮此,要非他文士所可同日語。所為文,從容雅澹,庶幾歐、曾矩矱,非劉大櫆輩能望。評論劉大櫆有名於時乃在於善為時文,常以時文為古文,故其自為之文不能脫時文之習,對其《焚書辨》之古書非亡於始皇之禁,實滅於項羽之燒秦宮室,嘆為有識,認為此種議論,發自宋人,至是篇出,而後推闡益明。

  2 姚鼐

  治群經,皆深造自得,不規規於考證名物之細,主於融會眾說,不為墨守之學。平生所宗主者,仍在宋儒義理。推尊程朱,至比諸父師之不可詆訕。謂毛奇齡、李塨、程廷祚、戴震以毀斥程朱,率皆身滅嗣絕。斯則襲方苞之舊論,漫罵已甚,未足以關鄙棄宋學者之口。鼐之論學,持論平允,有足以矯枉而救弊者,如能去其偏激之言,捨短取長,抑亦一時之藥石。為文從容雅澹,不愧名家。惜其氣弱,不足以振其辭。後之為桐城派古文者,流為迂緩冗滯,而學與識又不逮之。邯鄲學步,適彰其醜,斯又非鼐之所能任咎矣。

  姚門五傑

  1 方東樹

  張舜徽先生讀其所著《漢學商兌》喜其言議駿快,文筆犀利,箴肓起廢,足矯乾嘉諸儒之枉。雖持論稍偏,不可謂非雄辨之士。認為其每論一藝,悉能道其源流得失,洞見底蘊。惟其文駿快有餘,含蓄不足,有時肆口詆譏,以氣凌人,而不能以理服人。雖欲補偏救弊,夫誰與受之。適足以招致嫉忌而已。

  2 管同

  姚鼐門下著籍者眾,惟管同傳其法為最早。姚鼐有《九經說》,管同亦有《七經紀聞》。學文之餘,蓋能兼致力於經學者。其說經大旨,不分漢宋,惟是之從,固亦姚氏軌轍。其說經之文,慮周思密,發昔人所未發。疑古之識,殆欲度越其師。其論文力主陽剛之美,以為與其偏於陰,則無寧偏於陽。姚門弟子,要必推此人為最高。徒以早死而名位不崇。

  3劉開

  說經之文多警闢言,思以救其時學者治經好詆譭先儒之偏,其為文氣積勢盛,縱橫排宕,在姚門諸子中,最為雄健。所為駢文,沉博絕麗,自成一體。

  4姚瑩

  為學,承其曾祖範、從祖鼐遺緒,以義理為宗。長於議論,而氣足以振其辭。言桐城文派者必及瑩。兢兢於文以載道之旨,謹守姚鼐所創的義理、考據、辭章三者不可偏廢之說。認為其於史學夙加講求,持論有據,研精乙部,識議精核,為雅儒不能論,非方東樹、劉開諸家所易學步者。對其在《覆黃又園書》中所詆斥時賢的一通議論,張先生進行了批評,認為此則鄰於漫罵無忌,不足以服天下之心,乃桐城文派之錮習。

  5梅曾亮

  其散文,選聲煉色,洗伐最深,姿韻安雅,筆力微弱。才氣學識不及管同。

  曾門諸雄

  對張大桐城派旗幟的曾國藩,張先生評論其服官從戎之日久,於經史實學,率無專詣。一生得力處,在文辭。雖嘗自謂文章之事,由姚先生啟之。然平日持論,並不規規於桐城矩矱。姚鼐編《古文辭類纂》,他選《經史百家雜鈔》以敵之。

  1黎庶昌

  為文遠師桐城,近法湘鄉,不規規於一格,而氣又足以振之。文不逮吳汝綸、張裕釗。所為碑傳文字,嚴謹有法。若《鄭珍墓表》、《莫友芝別傳》,敬恭桑梓,表章儒學,尤足尚也。

  2薜福成

  其長不在文辭,而出使海外,聞見溥博,在當日為通知洋務之人。平日所留心講求者,固不止於文辭之末。為學初以收斂身心為主,及出而任事,又縱覽泛觀,為致用之學。其敘及當時遺聞軼事之篇及《海外文編》所述各國政藝情狀,皆可考鏡得失,足為治近代史實者所取資。

  3吳汝綸

  為文不落桐城窠臼。不屑於桐城義法自畫,獨得於《史記》者尤深。論學之文,言皆有識。晚著《易說》、《尚書故》諸種說經之書。但說經非其所長,不時過於輕蔑舊注,私造訓詁,自立一義,不足為訓。自為之書,特有以矯末流之枉。說《易》說《書》務在暢通大義,不狃於一名一物之微。其寫定的《尚書》二十八篇尤便初學。

  4張裕釗

  其文義粹以精,詞峻以厲。與吳汝綸,並以能為古文辭,雄於晚清。吳之才健,張以意度勝。文章爾雅,訓辭深厚。一生黽勉從事者,非徒從文以求文,而固以學問植其基。

  桐城派後起人物

  1戴均衡

  治學為文,奉其鄉先輩矩矱,不敢越尺寸。平生持論,排詆乾嘉漢學諸儒,不遺餘力。其才其學不逮方苞、姚鼐遠甚,文辭氣弱不能自振。雖欲從方東樹之後,以衛道自任,亦何足以肩斯文之重。徒衍為空論。

  2方宗誠

  治學以義理為宗,於方東樹之學,竭力表章。其學不越東樹遺教,所見不廣,好訾毀人。張先生為此發了一通議論,大氐言宋學者,多尚空談,好自表襮,隱然以衛道自任。宗誠於義理之學,功力淺。一生病痛在於急於立名,不甘寂寞,言論明於責人,昧於約己。此其學所以不能為大。

  3許宗亮

  一生喜為漫汗之遊,周曆廣覽,以開拓其心胸,信有以資其文筆之雄健。平生於桐城先正之學,所服膺者,尤在錢澄之、戴名世二家。步趨前哲,取徑頗高,即紹述桐城古文之業,亦不在劉、姚以下。宜其所造異於常人,不復規規於義法也。其平日留心志乘義例,洞明纂述體要,非不學之文士所能及。

  桐城派之殿軍

  1吳闓生

  文章縱恣轉變,能究極筆勢,辭氣噴薄,浩乎沛然。治學恪守其父吳汝綸遺緒。窮十數年之力,傳寫父書,盡佈於世。早歲遊學日本,兼習新知,從事譯述,斐然有成。所營博雜,不名一家。講學京師十餘年,以古文詔後進,世亦推許其文章。學問功力不逮其父深醇。晚治金石,意欲由考證以及文辭,闢文家未啟之蹊徑。考證金文,頗多創穫。晚歲敦治樸學,功力較勤。惜其著手較遲,未克臻於至精。

  2馬其昶

  治群經、諸子。著《周易費氏學》、《詩毛氏學》、《老子故》、《莊子故》諸書。然樸學非其長,文章堪稱能手。屬辭峻潔有義法,惟邊幅稍窘。其平生論學,以義理為宗,猶桐城先正遺風。

  3姚永樸

  詩文雅訓有法度。著書多為教士而作,所著《諸子考略》、《群儒考略》類由輯錄史傳序跋、昔人評騭之語而成。《尚書誼略》但薈萃眾說,捨短取長,示士子守約之道,非獨抒己見,有所發明,不足語乎成家著述也。其理董群經,漢宋兼採,力破門戶之見,仍方、姚以來矩矱。為文謹厚沉摯,藹然儒者之言。

  4姚永概

  俊逸之才,實邁其兄永樸。治學植品,一如其兄,承鄉先輩遺規,兼治義理、詞章。對其摘發高郵王念孫、王引之父子著述之短、揭櫫三疑的論斷,張先生服其精核,認為要非通究其書,深造有得,不能知此中短長。對其《駁汪中女子許嫁而婿死從死及守志議》一篇,認為斯乃桐城諸家以衛道自任者結習,失之迂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