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的邊城的解讀

  《邊城》有著濃郁的審美價值,接下來請欣賞小編給大家網路收集整理的。

  一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語言是文學作品反映社會生活,表達思想感情,塑造人物形象的唯一媒介。沈從文小說獨特風格的形成,得力於他的語言功力。《邊城》是一幅人情風俗畫,這幅畫秀美別緻,地方色彩鮮明,與作品語言的樸實明快,自然生動,形象化以及適當採用方言土語是分不開的。

  沈從文注重作品的內容與語言的和諧統一。他說:“神只創造美和愛,卻由人來創造讚譽這神工的言語。向美說一句話,為愛下一個註解,要適當合宜,不走失感覺所及的式樣,不是一個平常人的能力所能企及。”***沈從文:《月下小景》***在《邊城》這幅人情風俗畫裡,飽含著美和愛,和諧自然,沒有人工斧鑿的痕跡,就像是生活之神所創造和賦予的。作者用語言不走樣地恰切地讚頌這種神工似的美和愛。他的語言如他筆下的酉水一樣,順著山川地勢,或急或緩,自然流去,毫無矯揉造作之感;他的語言也和他描寫的人物一樣,自然樸實,散發著泥土氣息。他把活人嘴裡有生命的語言搬到紙上來,寫人繪景,都極富色彩,收到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藝術效果。例如寫元宵之夜的爆竹和煙火:

  小鞭炮如落雨的樣子,從懸到長竿尖端的空中落到玩燈的肩背上,鑼鼓催動急促的拍子,大家皆為這事情十分興奮。鞭炮放過一陣後,用長凳綁著的大筒燈火,在敞坪一端燃起了引線,先是噝噝的流瀉白光,慢慢的這白光便吼嘯起來,作出如雷如虎驚人的聲音,白光向上空衝去,高至二十丈,下落時便灑散著滿天花雨。

  這段文字簡樸自然,口語話又形象化,把元宵之夜的歡樂場景描繪得活靈活現,繪聲繪色。

  沈從文很講究遣詞造句的準確。他認為:“一句話,一個字,也要它在可能情形上用得不多不少,妥帖恰當,文學作品上的真善美條件,便完全從這種恰當中產生。”***沈從文:《小說的作者和讀者》***《邊城》正體現出作者力圖用簡潔的文字來表現湘西的生活風尚和人情世態的美所下的功夫。如寫翠翠母親:“眉毛長,眼睛大,面板紅紅的。也乖得使人憐愛——也懂在一些小處,起眼動眉毛,使家中長輩快樂。”短短几十個字,既未重複描寫翠翠時使用過的筆墨,又寫出了翠翠母親“原和翠翠一樣可愛”的本質;寫祖父不服老:“把手膀子彎曲起來,努力使筋肉在局束中顯得又有力又年輕。”;描寫小飯店的老闆娘:“眉毛扯得極細”;形容端午節的龍船:“如一支沒羽箭”;寫雨後放晴的天氣:“日頭炙到人肩臂上,已有了點力量”。無論摹人繪景,都能做到既準確又傳神。

  在人物對話方面,作者多采用民間諧趣,既注意體現人物的性格,又顯得新鮮活潑,不落窠臼。如翠翠與祖父的許多對話,老船伕和肉店老闆的對話等等。

  沈從文的文字講究音節美。他的句子長短參差,錯落有致。如:“痴著,忽地站起來,半簸箕豌豆便傾倒到水中去了。伸手把簸箕從水中撈起時,隔溪有人喊過渡。”又如:

  祖父理蔥,翠翠卻摘了一根大蔥嗚嗚吹著。有人在東岸喊過渡,翠翠不讓祖父佔先,便忙著跑下去,跳上了渡船,援著橫溪纜子拉船過溪去接人。一面拉船一面喊祖父:

  “爺爺,你唱,你唱!”

  祖父不唱,卻只站在高巖上望翠翠,把手搖著,一句話不說。

  祖父有點心事。心事重重的,翠翠長大了。

  寫翠翠天真活潑,一連用“跑”、“跳”、“援”、“拉”、“喊”等幾個動詞,組成節奏緊湊而又靈活的句式;寫爺爺心事重重,則用字數大致相等的幾個短句,一句一頓,給人以沉重之感。

  二

  寫於1934年的中篇小說《邊城》,寄寓著沈從文“愛”與“美的美學”理想,是一部洋溢著濃濃湘西鄉土味、鄉土情的佳作。作者以清麗的筆觸,以湘西小城茶垌及附近鄉村為背景,描寫了撐渡船的老人與他的外孫女翠翠相依為命的純樸生活,以及翠翠與船總的兩個兒子天保、儺送的愛情悲劇。小說達到了鄉土風俗、人物命運、人物形象三者完美和諧、渾然一體的境界。本文主要就小說的藝術特色陳述一些粗淺的體會,不到之處,還請老師批評指正。

  一、 寫意傳神的人物形象描寫

  翠翠是《邊城》的主人公,也是《邊城》的魂之所在。她是湘西山川靈氣化育而成的自然之女,天真、純潔、活潑、柔情似水。“翠翠在風日裡長養著,把面板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長養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隻小獸物。人又那麼乖、如山頭黃麑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平時在渡船上遇到陌生人對她有所注意時,便把光光的眼睛瞅著那陌生人,作成隨時皆可舉步逃入深山的神氣,但明白了人無心機後,就又從從容容的來完成任務了”。***1***翠翠的性格特點還體現在她的愛情故事中。對愛情,翠翠忠貞不二,知道自己對儺送心有所屬,所以當天保託媒求婚時,便乾脆的拒絕了;當儺送出走後,她堅強的撐起了渡船,痴心的等待著心上人的歸來。

  翠翠的形象體現了中國人的審美理想,她是人之子,更是大自然的女兒,可以說是集“優美、健康、自然”於一身,是美的化身。不過這形象也含有深深的隱痛:“黃麑一樣……隨時皆可舉步逃入深山”,隱喻苗族先人在漢族的壓力下,從中原地區洞庭地區遷徙,並溯沅水退入湘西的深山裡。深山是他們最後的庇護所和自由天地,在這裡他們是“在家的”。

  老船伕——翠翠的爺爺,是作者在小說中盡力刻畫的另一個人物。在作者的筆下,他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傑出代表。他善良,勤勞,樸實,憨厚,忠於職守,克守本分。“五十年來不知把船來去渡了若干人”,“年紀雖大,但天不許他休息,他彷彿便不能夠同這一份生活離開”。***2***他生活雖然清貧,但卻從不貪心;樂善好施,卻從不索取,“凡事求個心安理得”,終生為別人服務,卻從不圖別人的一絲報答,有著重義輕利的古道熱腸。對於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他疼愛有加,把自己的整個身心都給了她們。十七年前,當他的獨生女揹著自己與駐營的一名綠營兵戀愛,有了小孩子後,他“卻不加上一個有份量的字眼兒,只作為並不聽到過這件事一樣,仍然把日子很平靜地過下去”。***3***後來,士兵死於暴雨,女兒為之殉情,他又毫不猶豫地負起了撫養外孫女的責任。隨著歲月的流逝,轉眼間,外孫女已出落成了一個如她母親一樣美麗的少女。從此,在老船伕的心裡頭又多了一層心事:為翠翠找一個如意郎君。為此他不辭辛苦,竭盡全力周旋於天保、儺送、船總順順和楊馬兵之間。無意中為孫女的婚事設定了一些障礙,導致了一系列的誤會,最終釀成了儺送與翠翠的愛情悲劇。他帶著萬般的無奈和無限的愧疚悄悄地離開了人世。

  爺爺這個閱盡人世、飽經風霜的老人是苗族古老歷史的象徵,“爺爺和翠翠”是苗族“民族古老文化年輕”的形象說明。爺爺目睹了翠翠父母的悲劇,“口中不怨天,心卻不能完全同意這不幸的安排”。他從不思索自己的職務對於本人的意義,只是靜靜地很忠實地在那裡活下去,翠翠大了,他也得把翠翠交給一個人,他的事才算完結!交給誰?必需什麼樣的人方不委屈他?年邁衰老的爺爺是翠翠唯一的依靠,假若爺爺死了,翠翠這個歷史的孤兒能否加入到歷史的腳步中去了?

  船總順順,是“一個前清時便在營伍中混過日子來的人物,革命時在著名的陸軍四十九標做個什長”,***4***做碼頭執事人的代替者時,還只五十歲。他雖然家境富實,卻不因此而盛氣凌人,能夠常常體恤窮苦人,慷慨好施、正直豪爽,送給老船伕鴨、粽子等。他的倆兒子雖然分別因為翠翠離開了他***天保溺水而死,儺送出走***,可面對著風雨中喪親失業、無依無靠的翠翠,他盡釋前嫌忙前忙後,喪葬了爺爺並主動要求照顧翠翠。在他的身上少了都市人的自私和狹隘,少了商人聚斂錢財的貪婪與世故,少了奸佞小人的隱顯奸詐;多了一副倆里人寬闊豪爽的胸懷,多了一顆仗義疏財的仁義之心,多了一種鄉民的光明磊落和針正道直行的品德。

  船總的大兒子天保,是個標準的大老形象,他為人處處像順順,他說:“翠翠太嬌了,我擔心她只宜於聽點茶峒人的歌聲,不能做茶峒女子做媳婦的一切正經事。我要個能聽我唱歌的情人,卻更不能缺少個料理家務的媳婦”。***5***對於翠翠以後的生活,大老是這樣設計的:“若事情弄好,我應當接那個老的手劃渡船了。我喜歡這個事情,我還想把碧溪咀兩個山頭買過來,在界線上種大楠竹,圍著這條小溪作為我的砦子!”

  大老的想法讓人覺得他很實在,它具有經商的頭腦,大老託寶山說媒向翠翠求婚,未得結果,他自知唱歌不是二老的對手,於是自棄離開了茶峒。大老在茨灘淹死了,似乎很偶然。後來二老說:“老傢伙為人彎彎曲曲,不利索,大老是他弄死的”。***6***這句話值得深思。爺爺是苗族古老歷史的隱喻,大老的死,蘊含著某種必然。

  船總的二兒子儺送,不愛說話,眼眉卻秀拔出群,一望而知其為人聰明而富於感情。他和哥哥同時鍾情於翠翠,可兩人並沒有互相傷害,有的只是一種公平的競爭,他深夜去山上為翠翠唱情歌,可見他也具有詩人的氣質,這一點與作者沈從文很相像。

  所有的人物形象,在作者的筆下無不栩栩如生、躍然紙上,閃耀著人性的光輝。作者以韻味雋永的筆墨,讚頌了未受現代文明汙染的優美的人生方式和生命形態,表現了一種返璞歸真的價值取向。

  二、 獨特的結構特色

  《邊城》全篇21節,圍繞翠翠的愛情故事這一中心逐步展開,立主腦,減頭緒,使情節集中,單純;作品以儺送、天保兩個鍾情於翠翠作經線,以老船伕關心撮合孫女的婚事作為緯線,生出變化的波瀾,推動故事又節奏地向前發展。同時,又以翠翠與儺送、天保的愛情糾葛作明線,以王團總想讓儺送當自家女婿而生出事端作暗線,這樣經緯交織、明敏暗結合,將情節的單純性與複雜性完美的結合起來。小說的結構可以說是寓嚴謹與疏防、自然流暢如行雲流水。

  從敘述的層面來講,《邊城》的故事顯出一種“不緊湊”的散文化傾向,這主要應從作家採用的“反覆敘事”等敘述方式來探討。“起伏很小,有時完全散文化了,沒有高潮,沒有戲劇性的場面”,這是八十年代《學術研究》對《邊城》評述。《邊城》“不緊湊”的散文化傾向確實存在,這種傾向使讀者不容易把握故事的總體脈絡。這種傾向不是作家有意為之的,這主要是由於作家採用的敘述手法和語言風格所致。比如,作家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究竟納入了多少非情節內容***細節描寫、內心獨白、抒情議論等***,還有就是作家對待時間、空間的態度,這具體牽涉到敘述中插敘、補敘、倒敘的採用以及是否對故事進行了時空交錯的敘述技巧。這兩個方面都可能導致小說“散文化”。

  小說的“散文化”是擺脫古典小說單純敘事的有力方式。在“散文化”過程中,由於細節描寫、心理描寫、抒情議論性文字的增加雖沖淡了小說的故事性,但它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小說的內蘊,特別是抒情和心理描寫的增加使小說愈來愈詩化。另外,在時空上的自由操作也使小說在意義上斷裂、模糊,更多地增加了小說的詩味。而結合沈從文的《邊城》,導致其小說散文化、詩化的一個明顯的敘述手法是“反覆敘事”。反覆敘事主要是指一個句群中主語模糊不清、遊移不定,或者不確指行為施行者,而通過一組行為、表現、狀況按特定的關係直接陳述出來。《邊城》中採用反覆敘事的地方有好幾處,例如第二節第四段,從“不拘誰個”到“這人”,再到“大哥、副爺”,以至“男子火焰高一點的”,***7***主語都沒有確切指定,事實上也沒有必要指定,因為作家採用這一手法的目的只是給讀者提供一個大體而模糊的印象和氣氛。儘管這樣的交代模糊而不明確,但缺少了這樣的交代則會使小說的氣氛減弱,使得作家想要凸顯出來的事實缺乏基調。這猶如畫布上的底色,缺少了就顯得單調而沒有對比性、烘托性。

  而在《邊城》裡,反覆敘事的採用主要是起到了交代和烘托氣氛的作用。具體來講,《邊城》第二節第四段目的是想交代故事發生地的各類行當及其業主,一方面讓人覺得故事真實,一方面能瞭解到那兒具體的經濟狀況、人情風貌。另外,這一整段的敘述把這個邊地小城淳樸厚道、寧靜安適的印象留給了讀者,為後面老船伕、翠翠、順順等人的具體行為***當然是與他們的善良、樸實等美德聯絡在一起的***提供了一個展示的基調,以求凸顯出來。

  三、濃郁的地方色彩

  《邊城》這部奇異的作品,具有濃郁的湘西人生活氣息,一整部作品可以看作是湘西人日常生活的縮影,那裡的一山一水,那繞城流過的小溪,那一叢叢翠綠的竹簧,那溪面若隱若現的薄煙,那過節的如滿天花雨的大煙火與耍獅子,那人物的率真純樸和粗獷,那愛情故事的纏綿、哀惋,在沈從文的妙筆點染下,共同組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民俗風情畫。

  作者還特意在故事的發展中穿插了對歌、提親、賽龍舟等苗族風俗的描寫。特別是關於端午節風俗的描寫,幾乎佔了整個作品三分之一的篇幅。爺爺、翠翠與儺送兄弟倆的相識,送對翠翠的一見鍾情,“碾坊”與“渡船”作為“陪嫁”歸誰的矛盾等,這一切都發生在先後幾個端午節裡。作為渡船人的老船伕和翠翠,只有過節才有可能離崗進城,所以端午節作為小說的背景與軸線就顯得自然而貼近生活。同時關於端午節等民風民俗的描寫,對於作為大自然女兒的翠翠,其思想性格的生成與發展,既是“邊城”鄉土性的詩意揭示,又是撲朔迷離的詩意烘托。

  四、隱匿的悲劇性

  《邊城》是一部奇異動人的作品,是現代文學史上一個純潔的小說文字,描繪了一幅民性淳樸的風格畫,處處充滿著人性美、人情美,這些都可以從主翠翠、老船伕、船總順順的身上看得出來,而且生活在那裡的是“一群未被金代文明汙染”的“善良的人”發生於其間的愛情,更因為男女雙方特有的符合鄉下人審美標準的形貌以及靈魂的相互吸引而具有濃厚的審美意蘊。由此可以看出,邊城的人民是人性美的代表,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十全十美的,因為“美麗總是令人憂愁”。在這美麗憂愁的下面,又隱藏著一副面對人生悲涼命運的無奈與困惑的面孔。

  本應該是夫妻恩愛團結、和和美美的生活,卻因為父親死於暴風雨之夜,母親投河殉情,讓翠翠變成了孤雛,過著與爺爺相依為命的生活。他們爺孫倆的孤獨與悲涼隨心可感、觸手即得。所以說翠翠的身世是個悲劇,生活也滲透著悲劇性。

  翠翠這個活潑又聰明可愛的女孩,與船總的二老儺送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可他們並沒有終成眷屬,而是發生了一連串的悲劇。因為在儺送愛上翠翠的同時,大老天保也愛上了翠翠,雖說在這場三角戀中沒有爭鬥,有的是公平競爭——大老走“車路”,託人向翠翠說媒,二老走“水路”深夜上山為翠翠唱情歌。可翠翠心屬二老,自然大老失敗了,自知不如弟弟的他選擇退出,離家出走。事情總是這麼不幸——大老被水淹死了,而這時的二老也無心談情說愛,再加上他認為哥哥是被老船伕害死的,他也選擇了離開。可以說二老的出走傷害的並不只有痴情的翠翠,還有那以“碾坊”作陪嫁的王團總家的王小姐。本屬美麗動人的自由戀愛被打碎了,世家聯姻的美好計劃也被打碎了。

  爺爺死了,白塔倒了,一夜之間,翠翠長大了,她撐起了渡船,等待著心上人的歸來。“到了冬天,那個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8***

  雖然作者在這裡用了比較平和、並非絕望的言辭,也許他不忍心讓翠翠徹底絕望,而讓她帶著希望接受愛情的考驗與磨難,等待戀人的歸來。可是,每一位讀者在掩卷之際,手心裡都會為翠翠捏上一把汗,痴心地等待能有結果嗎?也許有,也許沒有。也許二老儺送會跟戴著紅色頭蓋的美麗的翠翠挽著手一起進入神聖的禮堂,一起過幸福的生活,也許翠翠當一輩子的處女。也許……這樣的結局真的讓人浮想聯翩,也讓人心裡充滿了無盡的無奈與感傷。

  由此可以看出,《邊城》既是抒情詩又是悲劇的說法並不矛盾,因為抒情詩並不限於表現鄉土喜樂,它本身也含有悲劇成分。只有良善,我們才更容易感到悲哀、淒涼的份量。正如沈從文在《水雲》裡的解釋:一切充滿了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因之樸素的善終難免產生悲劇。按沈從文的意思,不湊巧即偶然,偶然即命運,可我認為這種悲劇的發生卻屬必然。因為在這裡充滿了苗漢倆族的文化衝突——儺送唱山歌迎取翠翠的芳心,這是苗族的婚念方式,追求的是自由戀愛,可這裡偏偏就有漢人由父母主婚的阻礙,也就是天保走的“車路”。正是由於這種源於人與人之間因為文化衝突造成的隔膜與相互不理解,才使得翠翠最終落得個在渡口孤獨的等待情人歸來的結局。沈從文正是通過翠翠、儺送的愛情悲劇,去淡化現實的黑暗與痛苦,去謳歌一種古樸的人性與生活方式。

  五、若隱若現的象徵意象

  白塔,一個在《邊城》中貫穿始終的意象。從小說開頭寫翠翠依在白塔旁玩到後來白塔坍塌並被修好,這一貫穿始終的意象有著很強的象徵意味。它象徵著苗族的古老文明,但是,現代文明的入侵,使變成已被現代文明浸染。女人們也像漢族女人,喜歡牛羊金銀等虛名,白塔的坍塌,象徵著古老文明的崩潰。但文章結尾重建白塔,象徵著對這種古老文明的挽救,更預示著苗族文明衰敗後獲得新生。

  《邊城》中虎耳草跟《詩經》中的虎耳草一樣,也是一個象徵著純潔愛情的意象,翠翠與儺送初次見面之後可以說彼此都心有所屬。當後來儺送到山上為翠翠唱山歌表明愛意,睡意中的翠翠雖聽不清歌詞的內容,可心卻早已到了對面山上,摘下了虎耳草。反覆出現的虎耳草,把翠翠隱祕純真的情愛心理烘托得淋漓盡致。

  民歌中的動物也是民間情愛意象的一類,《邊城》中的鴨同樣具有這種意象。在文中,沈從文寫到,不拘誰把鴨子捉到,誰就成為這鴨子的主人。二老捉到鴨子後,別人就說:“你這時捉鴨子,將來捉女人,一定有同樣本領”。***9***追趕鴨子的遊戲,包蘊了男女追逐歡會的模式和意念。

  而且《邊城》中,二老將捉到的鴨子送給了翠翠,這就更加意味著他們倆之間有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

  渡船,在《邊城》中這隻方頭渡船很有特點:船上立一枝竹杆,掛一個鐵環,在兩岸牽一段廢纜。有人過渡時,把鐵環掛在廢纜上,牽船來回過渡——這是一個封閉、單調的意象,是一種與河流無關的存在狀態,隱喻苗族古老的生活方式。

  六、結論

  沈從文,這一顆中國現代史上遮熠熠生輝的文學巨星,其傳世傑作《邊城》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雄踞一席。它是沈從文“思鄉情結”養育出來的一顆明珠,是一曲描寫湘西人們人性美的“牧歌”,一部美麗的如此樸素,悲劇的如此優美的人性“牧歌”。

  《邊城》是一部小說,更像一首二十一斷章組成的長詩,蘊含著詩一般的境界和韻味,著濃郁的詩意,給人一種非常純粹的閱讀體驗。無論是對人物形象入微的描寫、獨具匠心的結構特色,還是其濃郁的悲劇性與象徵著純潔愛情的意象,令人無奈的結局,都無不顯示著這位中國現代史上的巨寫作功底與他心中無限的矛盾——深處在現代都市中的他,卻一心想著一種清雅、安靜、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在這裡,沒有了人與人間的爾虞我詐,有的只是美和善。

  汪曾祺說,邊城不只是一個地理概念,同時是一個時間觀念,文化概念。沈從文《邊城》形成了一種邊城觀念,《邊城》不僅現實地、形象地表現出邊城地區的人事哀樂,更主要地表現出這些人事哀樂故事所指向的深遠的文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