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心泉

[拼音]:Tongguangti

近代學古詩派之一。“同光”指清代“同治”、“光緒”兩個年號。光緒九年(1883)至十二年間,鄭孝胥、陳衍開始標榜此詩派之名,說是指“同、光以來詩人不墨守盛唐者”。但“同光體”的一些開派作者,在同治末年(1874),沈曾植才年24,陳三立年23,陳衍年19,鄭孝胥年15,都尚未成名,詩亦尚未能自成一體。儲存在他們詩集裡的作品,是光緒中期以後所寫,陳三立詩集編年則始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所以“同光體”之稱,並非完全確切。

清代詩人“不墨守盛唐”的,不始於同光體。同光體的特點是,主要學宋;也學唐,是趨向在中唐的韓愈、孟郊、柳宗元,而不是盛唐的李白、杜甫。同光體詩,分閩派、贛派、浙派三大支。三派都學宋,而宗尚也有不同。閩派陳衍主張詩有開元、元和、元祐“三元”之說,謂“宋人皆推本唐人詩法,力破餘地”(《石遺室詩話》),重點在宋,他自己學楊萬里;鄭孝胥學孟郊、柳宗元、王安石、陳與義、姜夔;陳寶琛學王安石;沈瑜慶學蘇軾;後一輩林旭學陳師道;如李宣龔等則又是“直效海藏(鄭孝胥),未必效海藏之所自出也”(《石遺室詩話》)。贛派代表陳三立,學韓愈、黃庭堅,直接繼承宋代江西派,後繼者夏敬觀、華焯、胡朝樑、王瀣、王易、王浩等,或出入於梅堯臣、陳師道諸家。浙派代表沈曾植、袁昶,都是學謝靈運、韓愈、孟郊、黃庭堅的,沈氏提出詩有元嘉、元和、元祐“三元”之說。這派上承清中葉秀水派的錢載,影響不大。沈氏詩弟子金蓉鏡,具體而微。範當世學黃庭堅,陳曾壽學韓愈、李商隱、黃庭堅,俞明震學陳與義。不屬於此三支,而一般也認為是“同光體”的詩人,“同光體”詩人的詩,早期還有些主張變法圖強、反對外國侵略的較好內容,而較多的則是寫個人身世、山水詠物。清亡以後,大都表現復辟思想。

同光體主要學宋的詩風,所以能在清末氾濫起來,原因是清代神韻、性靈、格調等詩派,到道光以後,已經極敝。“夫口饜樑肉,則苦筍生味;耳惓箏笛,斯蘆吹亦韻”(金天翮《答樊山老人論詩書》)。所以同光體易於轉移人們的耳目。而這一派詩人的自我標榜與廣泛宣傳,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關鍵人物是陳衍。他在清亡後發表《石遺室詩話》,選《近代詩鈔》,更有不少朋友和學生奔走其門,同光體因此風靡一時。其鄉人林庚白早年學同光體,後來終於擺脫。他深有感慨地說:“民國詩濫觴所謂‘同光體’,變本加厲,自清之達官遺老扇其風,民國之為詩者資以標榜,展轉相沿,父詔其子,師勖其弟,莫不以清末老輩為目蝦,而自為其水母。門戶既然,於是此百數十人之私言,淺者盜以為一國之公言,負之而趨。其尤不肖者,且沾沾自喜,以為得古人之真,其實不惟不善學古人,其視清之江湜、鄭珍、範當世、鄭孝胥、陳三立,雖囿於古人之樊籬,猶能屹然自成一家之詩,蓋又下焉。”(《今詩選自序》)這是同光體詩人的反戈一擊。

早在陳衍標榜同光體的光緒年代,其同鄉友人林紓也已加以非議。他在《旅行述異·文家生活》識語中指出:“至於今日,則又昌言宋詩,搜取枯瘠無華者,用以矜其識力,張其壇坫,……揭麾舉纛,令人望景而趨,是身以齊人,屈天下均齊語,身為楚產,屈天下皆楚語,此勢之必不至者也。”民國初年,“同光體”詩風,又侵入了革命文學團體“南社”,掀起了一場贊成者與反對者的鬥爭。柳亞子為此把“同光體”的追隨者朱璽驅逐出社。然朱璽輩是不在陳衍諸人話下的人,打擊朱璽,並不能使“同光體”退出詩壇。加以“南社諸子,倡導革命,而什九詩才苦薄。詩功甚淺,亦無能轉移風氣”(林庚白《今詩選自序》)。直到陳衍的32卷《石遺室詩話》出版的次年(1930),持有詩界革命觀點的金天翮,在《五言樓詩草序》中,進一步指斥同光體詩人“標舉一二家以自張其壁壘,師古而不能馭古。……又其甚者,舉一行省十數縉紳,風氣相囿,結為宗派,類似封建節度,欲以左右天下能文章之士,抑高唱而使之喑,摧盛氣而使之絀,纖靡委隨,而後得列我之壇坫,卒之儇薄者得引為口實,而一抉其樊籬,詩教由是而隳焉。”這是對同光體最後的有力的抨擊。到1937年秋日本帝國主義者全面入侵的時候,陳衍病死於南,陳三立病死於北,次年,鄭孝胥死於偽滿洲國,同光體詩派至此而告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