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野丁香

我八歲時來到礦山,住在大路邊擁擠的貧民區裡。鄉下長大的孩子在清風綠野中瘋慣了,乍一來到城裡,就像小鳥鎖進了牢籠沒有了歡樂。好在我們自有解悶的辦法,附近的幾座小山包成了我們的遊樂場,一有時間就往山上跑。

那個時候彷彿永遠不知道疲倦,進山的路不好走,坑坑窪窪,煤灰撲面。但是一進入山裡,就彷彿來到與世隔絕的桃源,這裡的花花草草,飛鳥鳴蟲,大樹頑石都成了我們的好朋友。

一到冬天最沒趣了,山上光禿禿的,枯黃一片,我們也沒了興致。等到早春萬物醒來,我們蟄伏了一冬,終於可以到山上撒撒野了。春寒料峭,荒山尚未被綠意浸染,偶爾能在向陽坡的枯草叢裡發現一兩朵藍寶石一般的老虎花。這時,不怕冷的野丁香悄悄鼓起了花蕾。貧瘠的石頭山沒有沃土,它們就紮根在巖縫裡,一叢叢、一簇簇地往上鑽。一米高的花枝泛著紫色,沒開花時就像荊條一樣毫不起眼,等從上到下擠滿了粉嫩粉嫩的花苞苞,再漸漸長出小小的葉子,你才知道它們是很美很美的呢。

花叢這裡一片那裡一片,有的熱熱鬧鬧地盛開在墳塋裡,好像在祭奠亡者,一點也不感覺到委屈。我們這時也忘記了害怕,哪裡的花開得旺就往哪裡鑽,不採滿一大抱花決不罷休。

回到家我們把花枝養在清水裡,低矮的陋室也充滿了詩情畫意。放學歸來摸一摸、聞一聞、看一看,平淡枯燥的生活便有了趣味。

那時候我們不知道它有野丁香這麼詩意的名字,只喊它老鼠花。為什麼叫老鼠花?我們也不明白。想來想去,自己琢磨出了答案,它是老鼠變的。隨著時光的流逝,山上的野丁香越開越淡,我們進山的路也越走越少。時隔多年,山上由於採石、開荒、建築等等,野丁香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它們自認卑微,默默立足於荒山石縫,艱難地紮根抽枝開花長葉繁衍,而現在連這樣的地方也被人類佔領了,它們秀逸的身姿也越來越少見了。

現在每到早春,我上山禮佛時偶爾也能看到野丁香嬌俏孱弱的麗影,但只有一株兩株寂寞零落地開著,成片成簇的野丁香花叢已經遠離了我們的視線,只有到回憶中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