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家鄉爺爺的生活回憶故事

  編者按:作者與住在農村的爺爺有深厚的感情,下面我們來看看作者對爺爺的思念吧!

  爺爺已年過七旬,和大多數農村老年人一樣,夜以繼日地田間勞作,讓縱橫蒼老的皺紋爬滿手掌。巨大溫暖的手掌,不僅握住了皺紋,還握住了許多東西。

  爺爺在山東,離臨汾很遠,光路程就需跋涉七八個小時,所以只在過年時隨父母親回去。第一次回山東是在三歲時,那時爺爺還較年輕,看到我胖嘟嘟的模樣,很是歡喜,一激動,用他粗獷厚重的手掌使勁拍了下我。這一手掌下去,我的肩膀不由自主地猛然往下一彎,我便嚎嚎大哭起來。他紅銅般的臉上馬上擠滿歉意,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而後,我便開始有些怕爺爺了。更讓我恐懼爺爺的是在上學之後。

  上小學的時候,我有了充沛的頑性,彷彿精力永遠使不完。等回到老家,我便有了施展才華的天地,我喜歡撩貓逗狗,捕魚逮蝦。更讓我新奇無比的是爺爺養了幾隻山羊。那時我多希望自己生在農村,長在農村,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和動物們在一起。

  爺爺兒女多。我的伯伯家境很不富裕,沒錢供孩子上學,爺爺便養羊賣些錢來資助孩子。

  那些山羊不出去時,就在圈裡安閒地或躺或站,或在欄杆上啃啃咬咬。一次,我乘爺爺不注意,便把山羊全放了出來,趕進爺爺栽植的菜園,好讓它們吃個夠。羊們在菜園裡歡天喜地蹦蹦跳跳,甚至有的互相頂起角來,一個個靈活的小蹄子把菜園踩踏得狼狽至極。我在旁邊看得很是起勁兒,但我很快意識到闖了禍,心裡忐忑不安,就急著想把山羊趕出來,儘快平息事態。這群小羊羔子彷彿猜透了我的心思,硬是死皮賴臉地不出去,和我在菜園裡兜圈圈捉迷藏。我好不容易逮住一隻山羊,它寬寬的額頭上有一大塊黑斑。我使勁拽它的身體,拽不動,一著急,腳下打滑,身體重重倒進泥堆裡。那羊呢,歡喜地叫著,揚長而去。

  爺爺聞聲趕來,看見我臉上的泥巴都折射出陽光來,靠近頭部的泥巴都晒乾了。爺爺又看看菜園,臉上寫滿怒氣,我嚇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爺爺猛地衝上來,結實地給了我一巴掌,用他那粗重有力的手掌將我揪得離開地面。我先是心頭一顫,隨後拼命掙扎地掙脫下來,哭著喊著跑了回去。父母親趕忙讓我換衣,爺爺快速跟進來,臉上帶著笑,嘴裡還是重複著那幾句“對不起,對不起。”然後馬上把那套髒衣服奪走了。第二天,爺爺把我叫到他的屋子,拿出那套昨天我穿的衣服,衣服已經洗得乾淨透亮。我不接,執拗地扭過頭。

  爺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輕嘆了一口氣,說:“好小子,都跟爺爺一般高了,爺爺不如你啊!”我怕爺爺傷心,忙接過衣服。不知咋的,我突然冒出一句:“爺爺,能不能殺了那一隻黑斑羊啊?”爺爺一怔,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只是我一時興起,隨口說的一句話,很快我就忘記了。那天晚上,爺爺走進屋子,輕輕叫我去他的屋子,說不能告訴別人。到他屋裡後,他神祕兮兮地端出一個碗。我一看,是羊湯。肉條肉絲還有血塊在奶白色的湯裡起起伏伏。

  “快吃吧,就是那隻羊,放心。”爺爺說。

  我忙接過來,沒想太多,開始埋頭咀嚼起來。

  “就這一碗,剩下的肉賣了,這是我第二次殺羊,第一次是給別人幫忙時。”

  我一楞,不由抬起頭看他。

  爺爺的眼裡已經有些淚花:“你能想到羊被殺時的痛苦嗎?我真是不忍心殺它們的。”爺爺緩緩說著。我心頭一緊,不敢再喝那碗湯了,心中多了份後悔和對爺爺的敬佩。

  “為了你,我才下這個手的。我和它們早就有了深深的感情。”爺爺眼裡的淚花越積越多,我也想哭,我死死咬住舌頭,想用疼痛緩解心裡的懊悔。

  一晃許多年過去了,我也長大了,經歷的好多事情都被我忘記了,但我忘不了爺爺那粗獷的手掌和那隻黑斑羊。

  去年父親給爺爺寄過一萬塊錢,可回去時那錢悉數不見了,一問,才知道他把錢給了鄰居和我的伯伯,說領居蓋房缺錢,偏偏又患上肺炎,我伯伯的孩子上學花錢太多,沒有錢。父親很生氣,爺爺則依然為他們愁眉不展。那天晚上,爺爺獨自坐在屋裡的木凳上,狠拍自己頭,嘆到:“人老了,沒用了。”

  他的確有些老了,頭髮不多了,像被鬆薄的白雪覆蓋。昔日強壯的手掌已經皺爛,滿是溝壑,不過腿腳還算靈便,我特地去跟爺爺一起放羊。路上,我們爺倆一句話未說,只是彼此享受此刻的安閒。還未到野地上,鼻腔裡已充盈著泥草的芬芳和花蜜的香甜。視野一片開闊,藍天襯白雲,赤陽映火霞,樹影綽綽,花草漫漫,一隻小狗追蝶,幾隻小羊銜葉,幾點牧人靜臥,鳥鳴,風笑,遠山,綠水。我正陶醉其中,爺爺盯著前方,靜靜地說了句:“像不像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驚訝地瞅爺爺:“您還懂詩文?”

  他笑而不語,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吃力地拍了拍我的肩。我已感覺到那手掌沒有強硬的力度了,只有軟綿綿的輕撫,如羽毛般從我肩頭悄然滑過。

  離開老家時,我回頭一望,看見爺爺和他的羊在夕陽的映照下,影子讓拉得老長老長。

  作者|李博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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