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留人不住

胡馬嘶風,漢旗翻雪,彤雲又吐,一竿殘照。古木連空,亂山無數,行盡暮沙衰草。星斗橫幽館,夜無眠、燈花空老。霧濃香鴨,冰凝淚燭,霜天難曉。

長記小妝才了,一杯未盡,離懷多少。醉裡秋波,夢中朝雨,都是醒時煩惱。料有牽情處,忍思量、耳邊曾道。甚時躍馬歸來,認得迎門輕笑。

詩文翻譯

北方的駿馬迎著烈風嘶叫,大宋的旗幟在雪花裡翻攪,黃昏時天邊又吐出一片紅豔的晚霞,夕陽從一竿高的地平線低低地投射著殘照。蒼老的枯林連線著天空,無數的山巒重疊聳峭,暮色中走遍漫漫平沙處處皆衰草。幽靜的館舍上星斗橫斜,無眠的夜實在難熬。燈芯凝結出殘花,相思徒勞。鴨形的薰爐裡香霧濃郁繚繞,蠟燭淌淚像冰水凝晶,夜色沉沉總難見霜天破曉。

總記得淡淡梳妝才完了,別宴上杯酒尚未飲盡,已引得離情翻湧如潮。醉裡的秋波顧盼,夢中的幽歡蜜愛,醒來時都是煩惱。算來更有牽惹情懷處,怎忍細思量、她附在耳邊的情話悄悄:“啥時能躍馬歸來,還能認得迎門的輕柔歡笑!”

注釋

漢旗:代指宋朝的旗幟。

彤雲:紅雲,此指風雪前密佈的濃雲。

香鴨:鴨形香爐。

老:殘。

小妝:猶淡妝。

秋波:形容美人秀目顧盼如秋水澄波。

《青門飲》,詞調名,始見於時彥、秦觀詞。

詩文賞析

《青門飲》,詞牌名,始見於他和秦觀詞。《宋史·時彥列傳》載紿聖間曾出使遼國,此詞當作於出使之時。別本題作“寄寵人”也與詞中情意相符。全詞雖也是遠役懷人之作,但景物悲涼悽愴,抒情深厚,疾緩相間,形象鮮明生動。藝術性是很強的。

上片寫旅途所見的北國景象和孤館不眠的情狀。開頭胡馬一句,概括古詩意境,“漢旗”暗喻旅人身份與處境,自然引起離懷。殘照、古木、亂山、暮沙、衰草,一片寥廓荒寒的景象,歷歷如畫。繼而寫寒夜通宵難眠的情狀。孤館無伴,是因離別;“星斗橫”已是深夜,失眠太久了;燈花不剪,是因出神相思。全是孤寂的惆悵。時間在推進,蠟燭點完了,燭淚在燭臺上凝結,雖有香爐相伴,畢竟孤獨難熬,可見思念之深已至長夜漫漫了。

下片由上引出回憶。與伊人依依惜別的情景魂牽夢縈,怎不令人動情。先寫別前淡妝的風姿,舉杯即醉的嫵媚,醉眼朦朧的脈脈含情,酒醒後的煩惱,和對自己耳畔低語,殷勤囑託。特別是藉助想象,企盼那份再見重聚的歡樂,寫得情真意切。看似給人以希望的寬慰,實則聚散對比強烈,而希望又遙無盡期,便更增添了離愁別恨。讀之令人黯然銷魂。

全詞上片筆壯壯闊,筆力蒼勁;下片則委婉細膩、情意綿綿,剛柔相間,情景兼美。

此詞為作者遠役懷人之作。詞的上篇純寫境界,描繪作者旅途所歷北國風光,下篇展示回憶,突出離別一幕,著力刻繪伊人形象。

本詞上片開始幾句,作者將親身經歷的邊地旅途情景,用概括而簡練的字句再現出來。“胡馬”兩句,寫風雪交加,呼嘯的北風聲中,夾雜著胡馬的長嘶,真是“胡馬依北風”,使人意識到這裡已離邊境不遠。抬頭而望,“漢旗”,也即宋朝的大旗,卻正隨著紛飛的雪花翻舞,車馬就風雪之中行進。“彤雲”兩句,寫氣候變化多端。正行進間,風雪逐漸停息,西天晚霞似火,夕陽即將西沉。“一竿殘照”,是形容殘日離地平線很近。藉著夕陽餘暈,只見一片廣闊荒寒的景象,老樹枯枝縱橫,山巒錯雜堆疊;行行重行行,暮色沉沉,唯有近處的平沙衰草,尚可辨認。

“星斗”以下,寫投宿以後夜間情景。從凝望室外星斗橫斜的夜空,到聽任室內燈芯延燒聚結似花,還有鴨形薰爐不斷散放香霧,燭淚滴凝成冰,都是用來襯托出長夜漫漫,作者沉浸思念之中,整宵難以入睡的相思之情。

下片用生活化的語言和委婉曲折的筆觸勾勒出那位“寵人”的形象。離情別意,本來是詞中經常出現的內容,而且以直接描寫為多,作者卻另闢蹊徑,以“寵人”的各種表情和動態來反映或曲折地表達不忍分離的心情。

“長記”三句,寫別離前夕,她淺施粉黛、裝束淡雅,餞別宴上想借酒澆愁,卻是稍飲即醉。“醉裡”三句,寫醉後神情,由秋波頻盼而終於入夢,然而這卻只能增添醒後惜別的煩惱,真可說是“借酒澆愁愁更愁”了。這裡刻畫因傷離而出現的姿態神情,都是運用白描和口語,顯得宛轉生動,而人物內心活動卻從中曲曲道出。

結尾四句,是作者繼續回想別時難捨難分的情況,其中最牽惹他的情思,就是她上前附耳小語的神態。這裡不用一般篇末別後思念的寫法,而以對方望歸的迫切心理和重逢之時的喜悅心情作為結束。耳語的內容是問他何時能躍馬歸來,是關心和期待,從而使想見對方迎接時愉悅的笑容,於是作者進一層展開一幅重逢之時的歡樂場面,並以充滿著期待和喜悅的心情總收全篇。

這首詞寫境悲涼,抒情深摯,語言疏密相間,密處凝鍊生動,疏處形象真切。詞中寫景寫事筆墨甚多,直接言情之處甚少。作者將抒情融入敘寫景事之中,以細膩深婉的情思深深地感染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