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對月歌》原文及翻譯賞析

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

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

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

鋪床拂席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飢。

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鬆櫪皆十圍。

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靰?

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

唐詩三百首梔子花山水詩

《山石》由韓愈創作,被選入《唐詩三百首》。此詩頗顯韓愈“以文為詩”特色。全詩氣勢遒勁,風格壯美,數為後人所稱道。這首詩題為《山石》,但並非詠山石,而是一篇詩體的山水遊記。

翻譯/譯文

山石崢嶸險峭,山路狹窄象羊腸,蝙蝠穿飛的黃昏,來到這座廟堂。

登上廟堂坐檯階,剛下透雨一場,經雨芭蕉枝粗葉大,山梔更肥壯。

僧人告訴我說,古壁佛畫真堂皇,用火把照看,迷迷糊糊看不清爽。

為我鋪好床蓆,又準備米飯菜湯,飯菜雖粗糙,卻夠填飽我的飢腸。

夜深清靜好睡覺,百蟲停止吵嚷,明月爬上了山頭,清輝瀉入門窗。

天明我獨自離去,無法辨清路向,出入霧靄之中,我上下摸索踉蹌。

山花鮮紅澗水碧綠,光澤又豔繁,時見鬆櫟粗大十圍,鬱郁又蒼蒼。

遇到澗流當道,光著腳板踏石淌,水聲激激風飄飄,掀起我的衣裳。

人生在世能如此,也應自得其樂,何必受到約束,宛若被套上馬韁?

唉呀,我那幾個情投意合的夥伴,怎麼能到年老,還不再返回故鄉?

註釋

(1)山石:這是取詩的首句開頭三字為題,乃舊詩標題的常見用法,它與詩的內容無關。

(2)犖确(luòquè洛卻):指山石險峻不平的樣子。行徑:行下次的路徑。微:狹窄。

(3)蝙蝠:哺乳動物,夜間在空中飛翔,捕食蚊、蛾等。這是寫山寺黃昏的景象並點明到寺的時間。

(4)升堂:進入寺中廳堂。階:廳堂前的臺階。新雨:剛下過的雨。

(5)梔子:常綠灌水,夏季開白花,香氣濃郁。這兩句說,進入廳堂後坐在臺階上,這剛下過的一場雨水該有多麼充足;那吸飽了雨水的芭蕉葉子更加碩大,而挺立枝頭的梔子花苞也顯得特別肥壯。詩人熱情地讚美了這山野生機勃勃的動人景象。

(6)佛畫:畫的佛畫像。

(7)稀:依稀,模糊,看不清楚。一作“稀少”解。所見稀:即少見的好畫。這兩句說,和尚告訴我說,古壁上面的佛像很好,並拿來燈火觀看,尚能依稀可見。

(8)置:供。羹(gēng耕):菜湯。這裡是泛指菜蔬。

(9)疏糲(lì歷):糙米飯。這裡是指簡單的飯食。飽我飢:給我充飢。

(10)百蟲絕:一切蟲鳴聲都沒有了。

(11)清月:清朗的月光。出嶺:指清月從山嶺那邊升上來。夜深月出,說明這是下弦月。扉(fei非):門。光入扉:指月光穿過門戶,照時室內。

(12)無道路:指因晨霧迷茫,不辨道路,隨意步行的意思。

(13)出入高下:指進進出出於高高低低的山谷徑路意思。霏:氛霧。窮煙霏:空盡雲霧,即走遍了雲遮霧繞的山徑。

(14)山紅澗碧:即山花紅豔、澗水清碧。紛:繁盛。爛漫:光彩四射的樣子。

(15)櫪(lì歷):同“櫟”,落葉喬木。木圍:形容樹幹非常粗大。兩手合抱一週稱一圍。

(16)當流:對著流水。赤足踏澗石:是說對著流水就打起赤腳,踏著澗中石頭淌水而過。

(17)人生如此;指上面所說的山中賞心樂事。

(18)局束:拘束,不自由的意思。靰(jī基):馬的韁繩。這裡作動詞用,即牢籠、控制的意思。

(19)吾黨二三子:指和自己志趣相合的幾個朋友。

(20)安得:怎能。不更歸:不再回去了,表示對官場的厭棄。

賞析/鑑賞

《山石》的寫作時間歷代有不同說法。一般認為寫於唐德宗貞元十七年(801)七月韓愈離徐州去洛陽的途中。題目“山石”不是本要專門抒發的內容,而是取首句的頭兩個字而已。

這是一首記遊詩,按時間地點依次寫來,全詩可分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從開頭至“芭蕉葉大梔子肥”,寫黃昏到寺所見景色。

“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首句寫寺外山石的錯雜不平,道路的狹窄崎嶇;次句寫古寺的荒涼陳舊,到黃昏時眾多的蝙蝠竄上飛下,紛紛攘攘。僅此兩句,就把整個深山古寺的景色特徵突現出來,使人如臨其境。以下兩句是入寺坐定後所見階下景物:芭蕉葉子闊大,梔子果實肥碩,是新雨“足”後的特有景緻,讀之令人頓覺精神爽快。

第二部分從“僧言古壁佛畫好”至“清月出嶺光入扉”,寫入寺後一夜的情景。這裡一部分先寫僧人的熱情招待,先是主動地向客人介紹古壁佛畫,興致勃勃地擎著蠟燭引著客人前去觀看。“稀”字既道出壁畫的珍貴,也生動地顯露出詩人的驚喜之情。接著寫僧人的殷勤鋪床置飯,“疏糲亦足飽我飢”,一見僧人生活的簡樸,二見詩人對僧家招待的滿意之情。

後兩句寫夜深入睡,“百蟲絕”從反面襯托出深山古廟蟲鳴之盛,直到夜深之後才鳴聲漸息。“清月出嶺光入扉”,很有李白“床前明月光”詩句的意境,使人有無限靜寂之感。

第三部分從“天明獨去無道路”至“水聲激激風吹衣”,寫晨去的路上所見所感。雨後的深山,晨霧繚繞,曲徑縈迴,以至分不清道路,高低難行。一個“窮”字,寫出詩人奔出霧區的喜悅。接下去描繪脫離霧區,在一片晴朗中所見到的秀麗山景:峭崖上紅花一片,山澗下碧水清清,更有那挺拔粗壯的鬆、櫪樹時時躍入眼簾。“時見”二字看似平常,實有精確的含意,它表明這些鬆、櫪樹不是長在一處的,而是詩人在行進中時時見到的。如此便把景色拉開,使讀者的意念象跟著詩人行走似的一路領略山中風情。下兩句寫新雨後的山澗,水流橫溢,激濺奔瀉,致使詩人脫去鞋子,提起褲管,小心翼翼地在溪流中移進。

山風陣陣,牽衣動裳,使人有賞不盡的山、水、風、石的樂趣。這樣豐富的景色,這樣清幽的境地,怎不叫人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呢?所以詩寫到此,很自然地引出最後一段。

第四部分從“人生如此自可樂”到最後,是抒寫情懷。

韓愈在長期的官場生活中,陟黜升沉,身不由己,滿腔的憤懣不平,鬱積難抒。故對眼前這種自由自在,不受人挾制的山水生活感到十分快樂和滿足。

從而希望和自己同道的“二三子”能一起來過這種清心適意的生活。這種痛恨官場、追求自由的思想在當時是有積極意義的。

這首詩看似平凡,實際有較高的藝術成就。突出的特點是巧妙地運用了賦體中“鋪採摛文”的手法。

所謂賦體的“鋪採摛文”,就不是一般地敘事狀物,而是在記敘的過程中興會淋漓地、鋪揚蹈厲地狀寫事物,繪景抒情,使之物相盡形,達到輾轉生髮的藝術效果。《山石》詩便是如此。無論是開頭部分的黃昏到寺,還是其後的歇寺、離寺,先後按時間推移,把在這一段時間中的所做所為、所見所聞、交待得清清楚楚。而這些事都是日常的平凡之事(象入寺、坐階、看畫、鋪床、睡覺、晨起登程等);客觀之景(象大石、蝙蝠、芭蕉、梔子、月光、晨霧、山花、澗水、鬆櫪等)就象一篇記事的日記一般,沒什麼奇特之處。然而詩人卻在這些無甚奇特的事物中,洋溢著真摯之情,狀寫出美妙之景,從而生髮出無限的詩意。如“黃昏到寺蝙蝠飛”,雖是一個很普通的現象,也無雕飾的詞語,但卻十分有力地烘托出深山古寺在黃昏中的氣氛,使人如見古寺之荒涼,環境之沉寂。如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一種美妙的詩意。再如“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又是一幅多麼優美的圖畫。水聲激激,風扯衣衫,一位赤足的人在溪流中上下小心踏石過流,其神其態,其情其趣,,使人對這幅充滿詩意的“山澗行”的圖畫,產生無限生趣。這就是詩人“鋪採摛文”筆法所昇華出的功力。所以方東樹說:“不事雕琢,更見精彩,真大家手筆”(《昭味詹言》)。

這篇詩,極受後人重視,影響深遠。蘇軾與友人遊南溪,解衣濯足,朗誦《山石》,慨然知其所以樂,因而依照原韻,作詩抒懷。他還寫過一首七絕:“犖确何人似退之,意行無路欲從誰?宿雲解駁晨光漏,獨見山紅澗碧詩。”詩意、詞語,都從《山石》化出。金代元好問論詩絕句雲:“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他的《中州集》壬集第九(擬栩先生王中立傳)說:“予嘗從先生學,問作詩究竟當如何?先生舉秦少游《春雨》詩為證,並雲:此詩非不工,若以退之芭蕉葉大梔子肥之句校之,則《春雨》為婦人語矣。”可見此詩氣勢遒勁,風格壯美,一直為後人所稱道。